文/红衣

“你姐生病了,你知道不?”

阿妈抖了抖手中的衣服,随口道。妹妹正在墨指甲,磨下的粉末灰扑扑的,细碎落了一地。她抬起眼皮,像是在看阿妈,眼珠子却还留在指甲上。

“嗯。”

“抑郁症,医生说要多和她聊聊天。云妹子,你没事就陪陪她,啊。”

“知道了。”妹妹随口应付着,“我姐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生病了?”

“谁知道,梅梅老公要工作回不了家,孩子也上学了,我又在乡下陪不了她,人一闷就出事了呗。”阿妈晾完衣服,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边说边嗑瓜子,话语断断续续地从嘴里蹦出来,顺着突出的瓜子皮在空中划了道弧。

“知道了,我有空就去找她。”

妹妹终于磨好了指甲,满意地抬手左右看。十指在光下衬的雪白,葱段儿似的,指甲盈盈闪着光。

“哎,你这指甲好看。改明儿给妈也整整。”

“好呀,就现在嘛,多大点事。”

“嘿,听说了没,隔壁云妹子,喏,就是那个穿白衣的,对对,就是她。她姐生病了,好像是大脑上的病,还挺严重的。”

“云妹子的姐姐,梅梅?不会吧,他老公挺有钱的哈?长得好像也是水灵水灵的,可惜了哟……”

“是的嘛。”门口的秦妈一面择菜,一面不住地看向云妹儿,仿佛透过她看到那个生了病的梅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撅起嘴巴朝她那儿一努,对旁边的廖姨道“梅姐老公是砖场老板吧?听说是他赚到了钱,就在外面找了个小的,把梅梅给气病了。”

“哟,还有这事?”廖姨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豆大的眼睛不住地转溜,时不时朝云妹子那儿瞟,“咳,梅梅也真是不争气,连个男人都看不住,丢人哩。诶,云妹子长得比她姐秀气,不知道耍朋友没?”

“没。咋的,你还要介绍个不是?”

“嘿,不行?二十老几该谈恋爱了,她姐这个年纪早都结婚了,我介绍个怎么了。”廖姨帮着择了些菜,朝看向这边的云妹点头微笑。

“老头儿,知道不,云妹子她姐,”二奶奶顿了顿,四下里看看,确认了没其他人在,才压低了声音道,“就是梅梅,得了精神病。”

“噗—”喝茶的二爷差点把口里的茶水喷出来,脸涨得通红,还微微透着点紫—呛的。“精神病?我看梅梅挺正常的啊。”

“是嘛,我也不信。”二奶奶顺了顺二爷的背,“可大家都这么说。最近我看梅梅的眼神确实不太对,飘忽不定的。别人还说,他老公找了个更年轻的,就不要她了,闹离婚呐,这打击有点大。你说,她不会真的......”

“吓,胡说!”二爷一喝,一手拍在桌子上,茶盏都被震得发抖,厉声道:“一天到晚就乱嚼舌根子,没事儿干是不?孙子的衣服洗没?真是。”

二奶奶刷地站起来,白了二爷一眼,念念叨叨没好气地去给孙子洗衣裳了。

梅梅姐来找月儿玩儿,红红火火的一身,眼神却冷冰冰的,透着几分局促。

“梅梅姐,你生病了吗?二奶奶说你生病了,叫我别和你玩儿。”月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天真的黑眼睛跟葡萄似的,又大又亮。抓在手里的芭比娃娃被这个瓷娃娃模样的小人儿各种摆弄,漂亮的脸上瞪着一双笑意浓浓的眼睛,直瞪得梅梅心里发毛。梅梅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冷冰冰的眼睛像是被割了一刀的布匹,霎的变得支离破碎。

“没有,没有,姐姐没生病。”梅梅姐摸了摸月儿的头发,把月儿揽在怀中。浅浅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黏在头皮上,叫人作呕。

梅梅姐看着月儿手中的芭比娃娃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慌乱的思来想去。月儿见梅梅楞楞地出神,不耐烦地扭动着身体,想跑到院子里和狗玩儿。小孩儿难受地左右晃了晃身体,梅梅拧着眉,透过月儿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继而是那几个月未归家的丈夫。家.....她要称那个冷冰冰没有丝毫人气的洞窟为家吗?不,那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是有光的,是温暖的,是冬日的暖阳照的到的地方,那里有满地的矢车菊随风摇曳,她和妹妹在花海里奔跑,母亲在远处观望。妹妹,母亲......家人,她的家人在哪儿?为什么没有人陪她说话,她寂寞得发抖,深入骨髓的寂寞把她包裹的像蚕蛹般喘不了气。她生病了?不是的,她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这也是病吗?

“没有,我没有生病,没有生病......”梦呓一般,梅梅一遍一遍,认真地重复着这几句话,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说给月儿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月儿终是忍不住,挣脱了她的怀抱,跑到院子里和狗玩儿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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