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人间词话本编
一三 南唐中主词
南唐中主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乃古今独赏其“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
译文
南唐中主词，“荷花香尽、荷叶凋残，阵阵秋风在绿波间惹起愁思”。这两句话包含着芳草容易衰败、青春容易消逝的无限感慨。但是，古往今来，人们偏偏称赏他的另外两句话：“当梦里醒来的时候，细雨迷闬，心中的鸡鹿塞已是远在天边，我独自在小楼吹笙，一直吹到玉笙不暖。”可见，要能真正理解人是非常不容易的。
笔记
王国维先生在这一节，评论了南唐中主的词。认为“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要比众人认为的“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意境要好。
附注
（1）南唐中主：李璟（916—961），初名景通，改名瑶，后名璟，字伯玉，徐州（今属江苏）人，一说湖州（今属浙江）人。南唐开国君主李昪之子。二十八岁继位，在位十九年，史称中主。传词四阕。所作《摊破浣溪沙》云：“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2）众芳芜秽：屈原《离骚》云：“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将刈。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
（3）美人迟暮：屈原《离骚》云：“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4）古今独赏其“细语”二句：马令《南唐书·冯延巳传》云：“元宗乐府云：‘小楼吹彻玉笙寒’。延巳有‘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之句。皆为警策。元宗尝戏延巳曰：‘“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延巳曰：‘未若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元宗悦。”又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九引《雪浪斋日记》云：“荆公问山谷：‘作小词曾看李后主词否？’云：‘曾看。’荆公云：‘何处最好？’山谷以‘一江春水向东流’为对。荆公云：‘未若“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又“细雨湿流光”最好。'”按：王安石误把南唐中主词和冯延巳词当作后主词。
（5）解人正不易得：吴梅《词学通论》（第六章）云：“中宗诸作，自以《山花子》二首为最。……此词之佳在于沈郁。夫‘菡萏销翠’‘愁起西风’与‘韵光’无涉也，而在伤心人见之，则夏景繁盛亦易摧残，与春光同此憔悴耳。故一则曰‘不堪看’，一则曰‘何限恨’。甚顿挫空灵处，全在情景融洽，不事雕琢，凄然欲绝。至‘细雨’‘小楼’二语，为‘西风愁起’之点染语，炼词虽工，非一篇中之至胜处，而世人赏此二语，亦可谓不善读者矣。”吴氏与王国维所见略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