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的时候,有个问题困惑我很久。今人面对前人的某些文艺创作总会惊叹不已,即便是现在最顶级的艺术家也会对几百年前的某些文艺创作叹为观止。毫无疑问社会是在进步,但为什么我们还是会把以前的某些事物等价为历史的绝响?
其实究其原因,也正是我们的进步。有的人看到这里肯定会疑惑了,怎么进步反而会导致艺术的后退吗?我的答案是局部正确。正是我们的进步,让我们渐远了历史中的特殊时代,疏离了那些极具时代色彩的艺术品。从而时代的隔阂造成了某些艺术交流间的天堑。李白再“拔剑四顾心茫然”,茫然的也只是个人前程,他的诗歌底色仍然是乐观奔放的深红。这是盛唐带给他的底气。杜甫虽说深知国家隐患,但诗作也只是抑扬顿挫,哪有李商隐的忧郁凄婉。仅是一个封建王朝的兴衰变化就可引起艺术风格的此等差异,更遑论新中国新纪元下的现代人对于几百年前的艺术把握有些力不从心啦!
我们能对前人绝唱有种震撼式的欣赏,至少证明我们还可以勾勒此等艺术的大致轮廓。但也只是大致了解无法感同身受。今人吟唱唐诗宋词,几人知音律之美,晓平仄之调?即便明白,也只是能灵敏的嗅知艺术气息。更有几人听得“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时会怆然落泪,吟唱“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时会发音呜咽?参考前作可能会容易的获知艺术脉络,章法结构,对某些意象意境的分类也应有尽有,可几人见过真意象,晓得真意境?即便是对于高雅绝俗的虚幻想象,敢问几人有那份境界的心力?
还是有些学者独具慧眼,深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支笔,一副行囊,一盏油灯,司马迁漂流各地考察,在深夜借着微弱灯光编纂史记;废墟里,战地中,余秋雨周游世界探寻被遗忘的古文明遗迹。
但遗迹已是遗迹,大禹的身影早已消失,豫让的热血空留余温。身处这方特殊时空只剩下对于历史的沧桑感与浅面的艺术体验。我们已看不见转动如椽大笔探究天人的司马迁,也听不到魏晋名士嵇康临终一曲广陵散。站在残砖败瓦上,你又怎么知道这层层土地之下不是历史的堆积?废墟之下有孤坟还是乱葬岗?有某个朝代的百姓物什还是皇宫珍宝?层层铺垫,再灵敏的艺术嗅觉也该被历史的灰尘呛到吧?站在那里,你还有信心只沉醉于艺术体验吗?遗迹作古,徒留荒凉。
当然,这是我对遗迹严重损坏或对历史多重叠加的混乱而感到的为难与遗憾。我们的很多遗迹还是保留的很好的,还是有很多名山大江、雅阁楼台,充满着人文气息。只是,想来文化旅游着实兴旺,这些活着的时代象征已经得来很多人的拥挤,多到打破原有的静谧。我不是说不能让游客们参观,只是我们是不是该以一种朝圣的心态去敬仰它们。且不说我们自己对它们的人文感知还是比较浅薄的。即便真有大艺术家可以找到那种游客又少艺术气息还浓的名胜,他们毕竟在那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体验早已消失的时代生活如果时间较短,那么他的收获也会相应较少吧。毕竟艺术这东西还是需要潜移默化,无法速成的吧。
我是很愿意相信现在也有不世出的天才可以凭如此短暂的艺术体验而获得一个庞大的新天地。但那样毕竟很少很少,而且就算他们要传承,有些事物还是文字难以传达的,甚至是再形象的作品也难以传达的。后人在这根历史钢丝上把握大艺术,也着实为难他们啦!况且现在物欲横流,有多少人能沉得下心来去聆听绝响、聆听新声?吃不到葡萄总是尴尬的,而只吃不足以温饱的葡萄也是尴尬的。物欲成势,几人幸免?
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太过于灰心,即便感悟很难,我们也从不缺天才;即便传承很难,我们也从不缺作品。浩浩荡荡的五千年历史激流还好没有使艺术家全部流散于未知,也没让顶级作品全部陷于深寒。我们的艺术命脉虽然气若游丝但依然顽强跳动。属于普通人家的艺术享受没有湮灭,属于天才人物的艺术创造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