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躲在合欢树下避雨,把雨看得真切。夏天雨说来就来,刚刚还是大晴天,转眼,雨拉起了丝帘。
一帘幽梦,合欢树下想到,似乎不贴切。
夏不久,合欢花就开了,活泼泼、红灿灿顶满枝头,何况合欢的叶也美,碎绿,羽毛状。两美合一好,总能让人产生联想,比如合欢。
忙累了一天,市里的朋友约我,小酌之后聊诗,实在是好动议。酒和诗有情怀,都是趋除烦累的液体,可浴出一番新鲜来。可惜,下雨了,无休无止的下。
就躲在了一棵伞状的合欢下。平时不喜欢带伞,“饱带干粮,晴带伞”的古训,没曾系在我的记忆里,有了雨要么挨淋,要么躲起来。
躲雨还真是件有趣的事。小时躲屋檐下,或躲大树下,缩着头,盼雨小下来。那时知道,头上淋了雨水,生虱子。虱子顽固,种上了,这收成就会一茬接一茬,一时半会绝不了。唯一的法子,头发刮光,亮亮的成秃瓢,虱子生不下根,才能躲过一劫。我小时刮过多少次秃瓢,还真的记不住。乡下有话,说这人不孬,吃饱了知道放碗,下雨知道躲。这样说,我不属于孬子范围。
上初中时,常从县城往家赶,雨天常碰上,无伞敞头淋,一身湿透,路过郢子,肯定有人大声喊:敞头淋生虱子,来躲躲雨。不过,不是雨特别大,一般还是赶路的,别人家的屋檐再好,都比不上家温暖。有一次特殊,走到半中腰,雨实在太大,终于躲在了一家屋檐下。雨不停驻,眼见天黑,心虚得很,雨天夜路,想了也怕。这家人出面了,让我进家,说,别怕,晚上就不回了,在他家歇。我说,家人不放心。他又说,让人捎信。也只能如此,我在这家吃了晚饭,实实在在睡了一晚。
这家人姓孙,我估摸着年龄喊叔,他答得爽快,晚上撵走了老婆,让我和他通腿。孙叔家昏暗,一盏灯明明灭灭,却也暖和。雨一夜不停,我睡下时,孙叔披着蓑衣出门,何时回来我就不知道了。
早晨雨停,我一路小跑回家。家人没事样迎我,甚至问也没问。事过好久,我才知道,孙叔在我睡下后,冒雨到我家送信,给我的家人报平安。这条路,我一走好几年,孙叔家的屋檐,路过,我是必多看上几眼的,也有碰上孙叔的时候,他最多淡淡看上我一眼,嘴角扯上一丝笑,似乎不认识一样。
我家的屋檐下也是有过躲雨人的,那时爷爷还健在,把躲雨人往家让,躲雨人客气,爷爷端了凳子,还捧上柳芽茶,站在门廊和躲雨人说了半天话,话和雨同样密集。说是老熟人,一定不会有人歧义的。乡间人就如此,望人熟不生份。阡陌和阡陌相通,不说一句话,仍是亲热的。
屋檐下躲雨何止是人,青蛙、水蛇、小兔、麻雀,数落下一大堆……
我在合欢树下躲雨,有理没理的让思绪走远了,拽回时,雨停了,抬头花艳,叶子闭合,如是把雨让给花朵,又如把雨抱在怀里,花有花心思,雨有雨情怀,我还真的揣摩不透。低头,合欢花落了一地,薄意的红,映衬出一个曼妙的世界,雨过天晴,怎么地都好。
无酒无诗,依然可以沉醉一把。
晚上,带孙子在阳台玩,小花小草葳蕤,初夏天合她们味,比如茉莉,喜欢在这氛围里喷香。孙子要去楼下,恰雨又来了,下得有津有味。我对孙子说,小雨了。孙子张开小手接了几粒,小嘴涡涡,学我的话语,下一一雨一一了……歪歪扭扭,也成句。
2018.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