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裁缝剪断金线时,堂前的燕子恰好平分了天光。
染坊晾晒的蓝绸被南风劫走半匹,飘过酱园八百口陶瓮,竟将春色均分两半:青黛归于新韭,蔚蓝赠予初樱。
药铺学徒翻检当归,秤杆忽然水平如尺——原是陈年积雪化成的潮气,悄悄压住了惊蛰的余雷。
河滩的芦芽举起青铜剑。
渔娘俯身拾蚌,笠影投在青荇丛中,恰将倒影切成对称的碎玉。
对岸的野芹最是公正,嫩叶东指为朝露留白,西倾替暮霞匀彩。
祠堂供案的烛焰停止摇曳。
族长翻开泛潮的黄历,惊见"春分"二字洇出墨晕,竟在宣纸上漫成阴阳双鱼。
穿洋装的学生支起三脚架,镜头框住老柳新绿,却不知自己的身影早被斜阳投进石狮口中,嚼成了时光的残渣。
最妙是暮色浸透茶肆时。
紫砂壶嘴呵出的白雾里,龙井舒展成扁舟,载着去岁秋分的残月横渡银河。
说书人醒木一拍,梁间积尘簌簌,落进茶汤竟凝成浑天仪的铜环。
子夜焚香断了三炷。
守祠人添灯油时,铜匙碰响更漏,满室碎光摇曳如待破茧的蛹。
而城外荒陂的野桃最是乖觉,半树绯红赠予白昼,半树素白留给月光,暗合了伏羲六十四卦的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