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旧天台,风像一条刚醒的猫,轻轻蹭过锈栏杆。
阿澄把一只空玻璃瓶倒扣在耳边,摇——哗啦哗啦,像把整条银河晃成了碎银子。
“听见没?”她眯眼,把瓶子递给我,“星星在里边游泳。”
我接过,却只听见风。
阿澄笑,眼睛弯成两枚小小的船——那船不载人,只载鲸群、载极光、载还没被发明颜色的梦。
她伸手,指尖戳进天空,像戳进一块刚烤好的蓝莓派,紫得流汁。
“给你剪一段晚霞。”
咔嚓——她对着虚空,作势一剪,竟真的扯下一小片玫瑰色的云,揉成团,塞进我的口袋。
“别弄丢了,这是今晚的安眠药。”
楼下传来烤红薯的吆喝,铁桶“咚”地一声,甜腥的炭火味爬上来。
我低头,看见人间烟火像一群灰麻雀,啄人裤脚,啄得人心里发皱。
阿澄却踮脚,把一粒刚剥开的糖炒栗子高高抛起——栗子没有落下,它变成一颗金棕的小行星,稳稳旋在她睫毛上方一厘米处。
“教你一个魔法。”
她冲我吹一口气——那风里带着薄荷牙膏与刚切开的青柠,清得发亮。
我眨眼的瞬间,那些麻雀、铁桶、烤红薯的焦皮,全被吹成一张薄薄的旧底片,轻飘飘,被她折成纸飞机,顺风飞远。
“好啦,它们去别的地方营业了。”
阿澄拍拍手,露出两颗对称的小虎牙,像给夜空拧上了两盏小壁灯。
傍晚七点,街灯接连睁眼。
她拉着我躺到天台中央,把那只玻璃瓶倒扣在我们之间。
瓶壁里,残存的星屑慢慢聚成一条乳白的漩涡,像有人拿指尖在深蓝糖霜上画了一道。
“现在,我们也在银河里游泳了。”
阿澄的声音软软,像刚晒过太阳的棉被,“别怕呛水,星星会托住你的背。”
我侧头,看见她瞳孔里正涨潮——
一片无声的海,涌动着鲸歌、珊瑚的耳语,还有一艘纸船,船舱里点着一粒黄豆大的月光。
那一刻,所有复杂的人间烟火都被褪成静音,只剩她的海,轻轻拍岸——
哗啦,哗啦。
“收好你的口袋。”
阿澄最后说,“等夜深了,就伸手进去,把那片晚霞、把银河、把没被啄过的安静,一点点掏出来。”
“然后,给自己盖一条光的被子,睡一个像蓝莓派一样紫甜的觉。”
风停了。
栗子行星悄悄降落在她睫毛上,像一枚温柔的印章。
我知道,从今往后,无论楼下怎样人声鼎沸,我的口袋里都装着一片被她命名的星空——
只要轻轻一按,就能把整个宇宙,调成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