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嘴山行吟:激情与沉静(二章)
文/唐晴
推荐/甘肃武山 陈中杰
绿皮火车:穿越时空的叶子
像一枚夹在书中的叶子,不经意间掉了下来。叶子的颜色呈现出岁月的痕迹,也蕴藏着岁月深处几多故事。时光的磨砺,黯淡了鲜艳与娇嫩,却没有蚀去一些东西,正如这枚叶子,脉络更加清晰;正如一些沉淀的记忆,不曾记起,也不曾忘记
这枚叶子此刻静静地躺在铁轨上,散发出旧时光的味道,这味道有一种魔力,吸引着我,走了进去,仿佛进入了时空隧道,谁说没有岁月可回头?熟悉的木板座位,熟悉的白玻璃车窗,熟悉的淳朴的乡亲们,甚至白鸽丢了车票胆怯地面对列车员的质问都那么具有年代感。我们,一群平均年龄已过不惑之年的人,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八零年代,二十左右的青葱岁月。我们忘记了工作的压力,忘记了城市的喧嚣,忘记了装模作样拿腔拿调,我们开始嬉戏打闹,开始大声欢笑。
我们乘坐这枚叶子,从银川飘向石炭井——一个在宁夏,在西北,甚至在全中国都曾经滚烫、火热的地方。石炭井,三个字都是名词,组成一个地名,和石嘴山一样,却有着强烈的化学反应,燃烧了一批又一批人的青春,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中沸腾。
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穿行于贺兰山,宁夏人民心中的父亲山,在阳光下,嶙峋而温暖,纯净的蓝天上有一只无形的手,将白云当做水墨,随意涂抹。望着窗外缓缓驶过的贺兰山奇特的山形和颜色,恍如观看一部科幻大片,很难将它与煤城、军事驻地联系起来。“隔壁老王”说,这一带出产的“太西煤”是“宁夏五宝”(枸杞、甘草、贺兰石、滩羊皮、太西煤)之一,出口为主;军事的重要性主要是当年与苏联关系紧张,这里是地理位置上第一道重要的屏障。
一路上,经过的小小站台,许多站名都带有一个沟字,我望着两边的窗外,灵魂飞升,俯视大地,一片绿色的叶子在怪石堆积的贺兰群峰之间轻轻飘动。当年,就是沿着这些沟壑,在这条铁轨上,一列列火车来来往往,源源不断地将被称为“乌金“的太西煤运到全国各地,运到海外,这些煤用来取暖、发电,作为一些高科技提炼的热动力,温暖了千家万户,照亮了万户千家,提升了国家的科技实力和经济实力。
此刻,群山依旧,铁轨依旧,绿皮火车依旧,一条沟与一条沟的站名依旧。我想,正如那个叫马莲滩的站名一样,这片深山里,一定会有一天,开满了一簇簇马莲,漫山遍野,令人赏心悦目。我们,将再次坐在绿皮火车里,笑着,回到这里,回到青春时光。
八号泉:流淌着生命的永恒
从大磴沟下了火车,白鸽的红色高跟鞋就成了唯一的亮点,迅速掠走了大家对大磴沟这个地名的探究。红色高跟鞋与崎岖起伏的路面,碎石满地的山坡进行着美与行走的较量与共存。好在,两百米长的坡下,早有等待我们的大巴车。
大巴车在路上颠簸着,说是路,只不过是山沟里一条土石路面而已。我望着光秃秃的贺兰山,想象着地下的煤海,喟叹着大自然的神奇,更感动着当年“好人好马上三线”的热火朝天。多才多艺的“勤奋王”怕大家被荒凉催眠,唱起了火辣辣的山花儿,果然,欢歌笑语从车窗飞向四野,飞向蓝天,一路飘散。来自民间的山花儿,有着简单易懂的语言,细致描叙的环境,真诚炽烈的情感,真实生动的生活,所以,这些山花儿,就是高原上生长的花儿,开在人们心中,艳丽着人们的生命。我很好奇,在这里有人把山花儿唱得这么美,原来,“勤奋王”来自宁南山区,六盘山花儿的故乡。
一片小树苗在荒滩上出现,它们瘦弱、细小,它们能活吗?这么干旱,这么贫瘠,这么大风,这么炎热、这么严寒。“勤奋王”却自信满满,他说,明年你们再来,这些树就长大了,远处正在治理的黑色煤山,被黄土覆盖也将长满野草。
“隔壁老王”故事多,是因为经历多,知道的太多。他告诉我们要去的八号泉,以前隔着从泉眼流淌出来的溪水,一边是是驻军,一边是水泥厂。这个地名的由来,是这里有八眼泉,修了八个井口,当地老百姓称“八个井”,驻军来了,说部队以番号编制,我们驻地就叫“八号泉”吧。当时驻扎这里的是兰州军区守备第一师师部,如今已是人去楼空。然而,走近师部所在的山沟,一种庄严肃穆之气迎面扑来。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浓,越来越鲜活。
我渐渐地落在在队伍的后面,试图找到回到军营的原因。这里到处生长着排列整齐的粗壮的大树,大树下的野草生长茂盛,楼房朴素而厚重,场地宽阔,营房前面高高挺立的旗杆,靠山边一道园林造型的砖石门上方,有五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贺兰山公园”,无一不在述说着,无数个热血男儿在这里生活、训练,把豪情化作一种孤独的坚守。几丛盛开的蜀葵,是哪一个男儿,还是哪一个男儿热恋的女友从遥远的故乡带来种下的呢?仰望蓝天,对面山头有几朵雄奇的白云,大家纷纷对着拍照。当年,那些从四面八方远离父母汇集在这儿的军人,他们是否把自己的心思托付给这些白云?“昔人已随军号去,此地空余将士楼。军号渺渺难再听,白云千载独悠悠。晴川历历当年树,芳草萋萋满山沟。杏树参天何人栽?枸杞累累无人揪。”望着挂满黄橙橙杏儿的大树,枝繁叶茂,历经沧桑,脑海里冒出来几句顺口溜。当年,这些树和树下三五成群的人一样青春,这些杏儿,一定不会等到熟了,等着掉下来,等着生命被荒芜。
沿着八号泉清凉的溪水逆流而上,“隔壁老王”带我们来到了八号泉的泉眼处。一根长长的管子从山坡上伸出来,在烈日下,从管子里飞流而下的泉水晶莹剔透。有人可以忍住去接泉水,却没有人可以忍住内心的湿润。在这荒凉偏僻的大山之中,你无法有“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雅思,但你,怎么可能没有遭遇生命之源的心动。正是这八眼泉水,滋润着军人们种下的花草树木,如今它们依然生长,活出了岁月的痕迹;滋润了溪水边野生的枸杞苗,在七月的阳光下,热热烈烈地开满了枝头;滋润了军人与水泥厂工人的青春,把欢乐和追逐播洒在水花中……
八号泉边雄浑高耸的水泥塔还在,宿舍楼的每一扇门依然洞开,楼前两棵大树伸开巨大的怀抱,大树下那张标记着“宁煤木床068”的小床,它们和八号泉一样,依然存在。只是我们,一群文人和那一群银行的员工,来了,就走了。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以及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去了又来了,他们心里,有八个泉眼一样流淌不断的念想,这里,还会有更多的生命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