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戊时正，子悠坐在石桌前，面前满满一桌酒菜，四周空荡寂寥，安静的出奇，早已过了用膳的时刻，他望着眼前的美味佳肴只端了酒杯一接一杯饮，也并不动筷子。

  “这么多好吃的，就你一个？”永晔在戊时三刻过了走到他身旁的位子坐下，见桌上那些菜已凉透，回头望向独自喝酒的他。

  “昨天，我不该朝你说那些话。”永晔也没有伸手动筷子的意思：“你没请我来，是我，不请自到，想给你道歉，我……说话过了头。”

   子悠只顾自己埋头喝酒，听她如此说，便放下酒杯，伸手取了粒盘中的花生塞入口中嚼了起来。

   “你是又要去那里么？”

   “嗯。”

  永晔取了个空酒杯，为自己斟满酒，一气灌下自己一杯酒。

  “我没资格说你，我还不及你。”

  “哼，习惯了。”他终开口道：“我不在乎。”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石桌上，推到永晔面前。

   永晔拿起信，打开看了许久，忽然笑中带泪。

   “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我没忘，拿给你瞧瞧。”

   永晔忍不住用信掩面而泣，泪水浸湿了那信。

   “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我不喜欢。”他端起酒杯仰头又灌了自己一口酒：“我们就是做这个的，什么场面都得受的住，什么滋味都得尝。”

   他说着把玩手中的酒杯：“再教你一招，有时候学着用男人的法子思考，简单直接明了些，别弯弯绕绕太多……想多了，难成事。”

   永晔放下那信道：“我是为那些被活活烧死的孩子，为小桃，为桃妖哭，可惜他们看不到，我还没能力做更多，我做的，不是为了得百姓称赞，我是为我自己的心。”

   子悠的手放在酒壶的把手上，一手又拿起手边的筷子，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菜来。

   她静默了一会儿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又拿起酒杯，对自己道：“我可以做到，我一定可以。”

说着，她仰头饮了杯中酒。

容若坐在石阶上，恒知将一本画册递到她手中：“这是我的家乡，里面画的都是山山水水，给你瞧瞧……。”

容若翻开那画册，一页页都是村落小桥青山溪流，只听恒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画，小时候喜欢在山里野，遇见山花烂漫，如诗如画的美景，就回去画下来，这样，日子久了，渐渐就攒了这样一册，都是美好的东西……有的都印在我脑子里，进宫我把画册也带来了，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翻翻。”

“画的真好……。”容若看着那一页页画卷中的风景，不禁也有些神往：“你小时候过的真开心……真羡慕你。”

“给你……。”恒知从怀中又取了一本空的册子递给她：“你也可以画。”

“可我不会。”容若摇摇头：“我哪会这个？”

“画着玩儿也行。”恒知凑近了她些道：“不需画的多好，等咱们老了，以后可以翻出来瞧，多有意思，以前跑过那么多山山水水，经历过那么多有趣的四季，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辉，冬岭秀寒松，不拘什么，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恒知有些兴奋，见她怀抱着那本空的画册望着自己道：“我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还能与你同享，如今，老天爷又将你带到我身边……我觉得自己真幸运。”

“你没听别人在背后如何议论我么？”

“我才不信那些，你不是那种人，我看的出来。”恒知楞了下神耸耸肩：“信他们的话才是傻子，我只信我自己。”

容若怀抱着那本空册子，抬头仰望着星空:“你不明白，有时候，我连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都不清楚。我是个怪物，也许，治病需要耗费我一生的时光，像我这样的……”

她苦笑着摇头合上册子：“孤独终老才是归宿。你还是，别在我身上耗费时光，从此以后，别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来会你。”

她站起身，将手中怀抱的两本册子递给恒知：“还你。”

“我不在乎，真的，以后我来照顾你，只要你愿意。”恒知的话未说完，容若已将两本册子塞入他怀中，躬身向他行了礼，转头离开了那处。

“为什么要在乎别人说什么？从你亲眼见你比试剑术的时候我就喜欢你，那时候，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恒知用身子拦了她去路：“有病又如何，我不在乎，咱们想办法治，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做什么都开心，我愿陪着你。”

任凭恒知如何说，容若只不回头的往自己的住处去。

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听着金虎不停的在地上跳来跳去玩耍，她取了一叠子空白的纸，自己动手订成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做着做着眼内不觉滴落下泪来，暗想若非自己这奇怪的病症，她长叹一口气，她或许能和其他人一样享受普通而宁静的日子，或许接受恒知给予她的平淡而真挚的情意也很好，可如今，她的病症时常让自己处于紊乱中，她连自己究竟是谁，得的什么病都不清楚，又怎能将一个平凡单纯的人拖入自己朝不保夕的活法来托举自己。不论怎样，她下了决心独自面对将来，再艰难也要独自面对，而不是倚赖别人。

正想着她的手指一不小心一张薄薄的纸划出一道血印子，一阵刺痛，她忙将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好一会儿后，才方觉得好些。

昏黄的烛光下，她轻抚自己做好的册子封面，心内暗想：“恒知说，美好难忘的事能画下来，可我的记忆支离破碎且散乱，像只被敲碎的碗盏，我这脑子……让我细想想。”

“问我何处来，我来无何有。”那册子的封面上被她手指一拂，浮现出两句诗。

她翻开那册子，手在那空白页上一拂，便出现了二人并肩站在窗边向夜空中仰望，那日她重伤初愈，从嘉带她去看夜空中的打斗，雷声大作，从嘉怕她受惊吓，还替她捂住她耳朵，天上打斗很精彩，她开心极了。

她又翻到第二页，手一拂过空白处，便是自己站在一颗樱花树下，正伸手用术法让那些含苞的樱花绽放，在药王山庄，她自在许多，闲看花开花落，心内无比愉悦。

她一点点用自己的手，拼凑出一些过往的点滴，虽然不多，但弥足珍贵，那些都是让自己能感到温暖，难忘的画面。

“有趣……。”她就这样边回忆边拼凑，倒也用手描绘出了脑海中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