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死了一只蟑螂,如屠夫一样将它屠杀。
猫,在玩弄一个黑色的小东西,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团垃圾。有些担忧,它会把脏物吞进去。
走近,居然是一只蟑螂,被猫翻了过来,六脚朝天的蟑螂。极好,把恶心的家伙弄出来,我就可以消灭了。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只能见到蟑螂的,我用纸包了,扔进马桶,冲走。这一次,也要这样将它消灭。
老婆说,蟑螂不能踩,踩了的瞬间,会生出新的蟑螂。所以,竟不能用睥睨的眼神,居高临下的姿态,凶狠的一脚把它踏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抽了一张纸,缓缓俯身,五指轻轻捏住纸张,看准蟑螂的位置,一点点把手伸近,伸近,转了一下身子,把手拉长,尽可能保持与蟑螂的最大距离。一尺,一寸,已经用斜过眼去。右眼的余光依稀看到它已经在一我的“如来神掌”之下。实在让人恶心作呕。竟然要以这种方式,才能消灭它。竟然要俯身,轻轻把它捏住,近距离,亲手。它的肮脏的身体,充满细菌的身体,带着腐臭气息的身体,和我只有一张纸的距离,只有一张薄薄的卫生纸的距离。隔着这半毫米的厚度,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它的躯壳,还有细长的六肢。
儿时,很爱捉昆虫,金龟子,蝉,螳螂,蟋蟀。每种昆虫都有它独特的秉性,尚未知事时,便能捕捉的秉性。金龟子温顺素雅,饱食树叶的它,汲取了树木的沉稳;婵大智若愚,身披双翅,身形笨拙。远时聒噪,近时安静,喜怒不形于色,一不留神,它就逃窜了。螳螂机敏警觉,对整个世界都充满戒备,时刻摆出一副即刻跳跃进攻的驾驶。蟋蟀静中取闹,闹中取静。喜欢仗着黑夜的掩护歌唱。在闹时总爱躲躲藏藏。蝉也隐逸,但和蟋蟀不同。蝉爱静静的伺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而蟋蟀是要跳来跳去的,可能更爱躲猫猫的,所以也更容易被抓住。
这些昆虫秉性各异,但总能给我们平添趣味。而蟑螂却是不能的。
蟑螂只有肮脏,只剩恶心。虽有和金龟子类似的躯壳,却是深灰的色彩,只会让人想到灰尘,想到污浊。蟑螂也深知人们的恨意,便藏身于阴暗、潮湿、肮脏的角落,以免被人发现。殊不知,越是如此,人们的更加痛恨。与污浊为伍,总会沾染污浊。蟑螂,等同于污浊。
于是,我拿了那活物,扔入厕所。拿洗手液,在一旁洗手。看着他在蹲便池里挣扎,用蹩脚的“狗刨”挣扎,内心一阵舒畅。恶得到了惩治,怎能不拍手称快呢?得再折磨它一会,先不冲下去,让它挣扎,让它饱受痛苦,让它在痛苦在死去,让它在污水里湮灭,这是对它的恶心的极刑,这是它应受的惩罚。
洗了又洗,怕它侥幸逃脱,还是先冲走吧。
镜子中,出现一个邪恶而又得意的笑容,像纳粹。
我刚刚对一只昆虫施刑,它无法申辩,无法逃脱,在伟岸的我面前,它的命运便是——痛苦的死去。
但是,为何它要悲惨的去呢?似乎它并没有侵犯我呀?事件的起因是,猫发现了它,结果是它死去,悲惨的死去。但这中间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啊。
为何,我要杀灭对我毫无威胁的、渺小的昆虫?
仅仅是出于对它的厌弃吗?还是因为它的肮脏呢?但是它终究与我是独立存在,毫无瓜葛的。为何它付出的代价是,失去生命。
我想到原因了,它侵入了我的领地,它侵略我的卧室,携带着细菌侵入,它有无限的潜在威胁,我有充分的理由杀死它。
我这样安慰自己,借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安慰自己的正义。
然而,究竟是它侵入我的领地,还是我侵入它的领地呢?我无从说起。
然而,我居然这样将它屠杀,一个善良的我,居然屠杀了一个生命,杀人不眨眼,像个纳粹一样的,实施了一场暴行。
这时,我竟看不到自己与纳粹的距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