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对铺睡得是去往塔河的女人。她说她刚从南方回来。我问南方哪里?她说,山东。山东在黑龙江人眼里就已算是南方了。她问我是哪里?我说,浙江。她想了想,没说话。她也许不知道浙江在哪儿吧。
我想和她聊聊塔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塔河的名字是在迟子建的小说中。女主角携带前夫的亡灵去北极村看极昼。在塔河,她风流的前夫被小店的女主人吸引,利用上车前一小时跑去与女主人约会。临近开车时间,仍不见回来。女主角赶去唤他,却见那屋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姐说,北方荒蛮之地,治安混乱,极不放心我独行。查百度,塔河是凶杀频发之地。而我眼前的女人却是细腻温柔的。她一上车,见我带着肯德基,就送我一个一次性手套。然后从包中取出一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换上去了趟厕所,回来又从包中取了双粉红色的毛绒拖鞋。我真想与她好好聊聊。可我太困了,一躺下就睡着了。
半夜醒来,见她已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她说,塔河快到了。我问,阿格达奇,过了吗?她说,加格达奇,半夜一两点就过了。哦,塔河咋离漠河那么远啊?地图上看就两公分的距离。她说,降温了,刚去洗脸,冻得直哆嗦,该零下十度了吧。我又睡去了。
再醒来,是被热醒的,全身湿透,嗓子冒烟。往车窗外一看,白雪皑皑。前几日,在长白山,满地的白霜已让我激动得不得了,而这是真正的雪,厚的地方有十几二十公分。大兴安岭、林海雪原,我走进了地理书中,走进了电影、小说中......
上铺的大哥,来自河北,是去给北极村儿子的宾馆修暖气的。他说,这趟车赶不上上午去北极村的中巴。我说,赶得上,已与司机通过话。不一会儿,他儿子打来电话,说刚好来运工具,到车站接他。很想问,能带上我吗?但一想,搭便车,很不安全,再说也不知他家宾馆啥价。
出了站,往左转,黄色的北极村中巴就候在那接客。票价25元,进村还得买68元的门票。同座的小伙来自安徽。他说前日就到了,因下大雪,中巴停运,就在漠河县城住了两天。前座还有两位温州的游客,他们说不在北极村住了,今天还得去塔河。
从漠河到北极村一个半小时车程,下车后,就住在车站附近的君悦客栈。想找东北的火炕。老板说,现在火炕都改良了。特意让我看那改良后的炕,是用热水管子盘绕在床板上,上头再铺上铺盖,不是直接拿火烤。
一放下行李,就去村子里闲逛。北极村,村子不大。横七竖八几条道就走完了。天特别蓝,地面上铺着未化的残雪,在这蓝的天,白的雪的衬托下,任何色彩都显得格外醒目。这儿的房屋多是一层的平房,原始的木刻楞建筑,屋顶多是铁皮的,墙用原木横着一根根叠起来。以前的人或许都用原木建房。现在原木成了外墙装饰。大多数的房子是水泥墙,仅少数外观看起来档次特别高的,才订上一层原木。门一般都有两扇,一扇铁皮的,一扇包了层皮革的木门,阻挡严寒。北极村,商业化严重,村里遍客栈和饭店,但没有一家店是开着门营业的。现又值淡季,街上不见人影,更无法判断哪家店是开的,哪家店是关的。
这儿的黑龙江,是中俄两国的
界河。江滨大道很长,走到头大约需一小时,尽头是中国最北哨所。正午的日头暖洋洋的,沿江走,风被高耸的堤坝挡住,不冷。一路上尽是童年的回忆。时而抓起块石头朝江面上打水漂,时而又朝江对岸吼上几声,时而又甩动双臂蹦跳着打圈圈,江边再无一人,尽由我疯。
前面出现一段大石堆,我乌拉一声跳到上面。小时候,就喜欢独自一人在石头堆上爬,在那上面跋山涉水,斗败妖怪猛兽。得了个外号“打石头的人”。今儿个石匠重操旧业了。石路的尽头是一艘废弃的铁船,占领它,当海盗去。
跳下船,泥地上尽是冰洼子。小时候,每到天寒地冻的日子,就喜欢骑上竹马去打冰,将坑坑洼洼里结的冰一一敲破,才凯旋而归。打了根树棍,也夹在胯下,嗒拉嗒拉去打冰,抡起棍子朝冰面上狠狠打,纹丝不动,再打,依是。这儿的冰比我那儿冻得结实多了。
再往前走,到了“神州北极‘’的打卡处,边上还有块年代久远的石碑,上面的字迹模糊,我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辩认全,依稀是
"来此碑 莫万物俱兴回河流于斯资保障愿九运同 气壮山河
督理黑龙江处 视察史李 建
乙丑年六月"
不知何意?底座显然是新建的,应是从别处挪来,边上还有两尊石人和石兽,唐代的风格。
再往前逛,步入祖国边陲军事重地。遇见一位骑行侠,打听最北哨所,说是绕村子找了几圈都没找着。告知正在此处,又警告其禁止摄影打卡。
从江滨踱回村了,已是午后三点。咖啡瘾上来,也不知这小村子里是否有咖啡馆。只见村口就有一家‘乡村咖啡馆’。
点了杯榛子拿铁,忘交待别放糖。煮了杯加糖的,店家自己喝了。又另煮一杯,味道淡了,还叫了一份炸署片。猫儿、狗儿闻着香气都围了过来,一只坐在我的对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盘子。一只在我的脚下,立直身了,想跳我大腿上来。店家忙吆喝住他们,我说,让它们呆着吧。店家说,不行,它们馋着呢。像管自己孩子似的,不让它们在客人面前丢脸。
喝完咖啡,又在村子各个角落瞎逛,发现还有两家咖啡馆。临近黄昏时分,温度降得更低了,零下六七度,寻了家餐馆,点了盘饺子,要了杯60度的高梁烧,热乎乎地下肚。出门去,零下十度的严寒也奈何我不得。
原本来北极是为完成了一项读书的仪式-------体验极夜阅读的滋味,哪怕此时并不是冬至,也没有极夜。那就通宵阅读,权当极夜了。可上了炕,就迷迷糊糊睡了,一睡又是十小时。醒来,初升的大阳的金光已打在窗棂上,穿上跑鞋去村中跑步。呼出的气,瞬间迷蒙了镜片,清晨的温度是最低的,零下十四度。
旅途中网络不佳,日后上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