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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避凶与讳俗
趋吉避凶是人类共同的心理。因此人们对于那些感觉会给自已带来厄运的不吉利的词语,都会加以回避。
从通行的范围来看,这种避讳既有普遍性,又有地域性;既有广泛流行于民间各阶层的,也有通行于某些行业中的。从语言的特点来看,这类语言禁忌主要都是由“谐音”造成的。
例如,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人们开始回避数字4,就因为“4”和“死”在粤语等一些南方方言中读音很接近。原本这只是地域性的忌讳,却逐渐演变成了被广泛接受的语言禁忌。
“筷子”本来称“箸”,改称为“筷”恐怕也和避讳有关。明代人陆容在其《菽园杂记》中,“民间俗讳,各处有之,而吴中为甚。如舟行讳住、讳翻,以‘箸’为‘快儿’,‘幡布’为‘抹布’。”江南水乡,江河湖泊星罗棋布。水上舟行,最怕的就是停滞不动。“箸”和“住”谐音,有“停止”的意思,因此被船家作为大忌。古人由此取其反义为“筷”,取它的“快行”之意。如果文献的记载属实,那么,对于“箸”的避讳,一开始恐怕只是地域的语言现象,主要流行于水路发达的地区。后来逐渐流行开来,成为共同语中的基本词汇。而如今,“箸”这个词只是保留在闽语等南方的方言中。
除此之外,《菽园杂记》还记录了其他的避讳语。比如,忌讳“离散”,就把梨子称为“圆果”,把“伞”称为“竖笠”。忌讳“恼躁”(也就是“生气”的意思),就把祭祀活动中的“谢灶”称为“谢欢喜”。
由于地域文化和方言读音的差异,各地的避讳语更是五花八门。比如吴语中“鹅”和“我”的读音相近,“鹅”是常见的家禽。这么一来,“杀鹅”、“吃鹅”听起来不就和“杀我”“吃我”很接近了吗?因此很多地方都故意避讳这个“鹅”字。像绍兴话里,就把“白鹅”称为“白狗”,上海话里把“白鹅”称为“白乌龟”等等。
老虎是一种凶猛的动物,许多的方言里也回避“虎”字。长沙话里f和h不分,“腐”“虎”同音,因此“腐乳”被避讳称为“猫乳”,而“府正街”也被称为了“猫正街”。
各行各业中都有独具特色的避讳语。旧时戏班子忌讳说“五大仙”的名字。“五大仙”指的是老鼠、刺猬、蛇、黄鼠狼、狐狸这五种动物。著名的评剧演员新凤霞老师,在回忆录《艺术生涯》里就说到,“在戏班里,要把‘老鼠’叫做‘灰八爷’,‘刺猬’叫做‘白王爷’,‘蛇’叫做‘柳七爷’,‘黄鼠狼’叫做‘黄大爷’,‘狐狸’叫做‘大仙爷’。”
戏班还忌讳“散”字,因为戏班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散”,“散班”是戏班最大的灾难,它意味着众人从此各奔东西,各找活路。因此,绝对不可以说出这个“散”字。新凤霞有一次说了一句“浑身都是汗,累提都快散架子了”,结果被戏班子的把头大声地责骂。凡是和“散”同音的,也必须用别的词代替。比如,“雨伞”得叫“雨盖”等。河南乱弹戏班后台还忌讳打伞、下象棋,因为下棋时所说的“你走”“我走”、“红先走”“黑先走”等,都是不吉利的。人都走光了,戏由谁来唱?
植桑养蚕是江南地区百姓重要的收入来源。俗话有云,“养得一季蚕,可抵半年粮”。养蚕业里的禁忌也是很多的,那些和养蚕相关的不吉利的谐音词都得改变。清代陈梓的《养蚕词》里有这样的句子:“掘笋勿叫笋,叫笋蚕要损。吃姜勿唤姜,唤姜蚕要僵。”陈梓是浙江余姚人,诗中记载的是浙江地区的风俗。“笋”和“姜”本来是两种最常见的蔬菜,但在姜蚕过程中却不能说,担心蚕受损,蚕得僵病。
流传于余姚一带的民歌《蚕花本子》中还有更多这样的记载。“看蚕娘娘顶认真,百样事情都要改。青姜改作辣头子,茄子改作落苏筷。烘笋改作粉一团,扫帚改做擂地光。……口头言语改不尺,只有一样不好改,见了婆婆叫娘娘。”可见,需要避讳的词汇不胜其烦。
这些烦琐的避讳,如今有的已经不再严格遵守了,但是也有不少词语,变成了人们日常使用的俗语词。例如,嘉兴地区方言中,把“笋”叫做“钻天”。而忌讳“冲”字,担心冲了蚕,于是就把葱、蒜等调味品称为“香头”。
除了避讳这些不吉利的词语以外,一些粗俗不雅的词语也在回避。比如俗语里的“吃醋”,可以表示男女关系中产生的嫉妒情绪。这个词涉及儿女之情,不登大雅之堂,因此北方的很多地区对这个词都加以回避,尤其是餐饮业的服务人员,对此非常注意。食用食醋的时候不能说“吃醋”,而得说成“吃忌讳”。
还有一些情况,比如在餐桌上,不能直接问客人,“要饭吗?”“还要不要饭?”因为这一类语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乞丐要饭,既粗俗又不敬。可以用“需要再添点吗?”一类的语句来替代。
另外,和生育有关行为、和生殖器官相关的词语也需要避讳。比如“鸟”字。根据古今语音的演变规律,这个词其实今天不应该读作niao而应该读作diao。《广韵》中记录它的读音,是“都了切”。反切是古代的注音方式。反切的上字“都”取它的声母,反切的下字“了”取它的韵母和声调,那么拼合起来的读音便是diao了。
可是为什么我们今天要把它读作niao呢?这也和避讳有关。因为“鸟”这个词,除了表示飞禽以外,还可以代替男X的生-殖器官。而这种含义经常作为“脏话”“詈语”来使用。就像我们看到《水浒传》里李逵张口闭口都说“鸟-人”这样的词,很粗俗,很不雅。如果“鸟”的这两个含义都用“都了切”这个读音,无疑会让人产生一种很不愉快之感。因此,在口语中就有必要,把这两个含义区别开来。根据学者的研究,出于避讳的需要,到了宋代或是宋元之际,这两个含义在读音上已经出现了分化。指称“飞禽”含义的,都采用了新的语音形式,读“尼了切”音。而指称男X生-殖器官含义的,则按照旧有的读音,读“都了切”音。
再比如,老北京话里比较避讳“蛋”字,因为这个字也可以用来表示男X的生-殖器官,所以口语中非常忌讳这个“蛋”字。一般把“鸡蛋”叫“鸡子儿”,“煎鸡蛋”叫做“摊黄菜”,“水煮荷包蛋”叫做“卧果儿”,“皮蛋”叫“松花”,“鸡蛋汤”叫“木樨汤”等等。只有在“詈语”里也就是骂人的话里,才使用“蛋”这个词,比如“笨蛋”“坏蛋”“混蛋”“滚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