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疗养院的大堂,与一间稍显体面的酒店大堂并无二致。大理石地面在顶灯下泛出冷冽的光,空间被刻意分隔成数个区域,弧形的接待台后坐着三四个穿着暗红色制服的女子。左侧是几组黑色真皮沙发,右侧则设有一个咖啡角。整个大厅除了工作人员外空无一人,显得十分清冷萧条。暖气似乎开得不足,空气泛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那些穿着单薄的女孩不时微微发抖。“胖子,你什么时候搞了这么个地方?”严威时第一次来,见到老陈的瞬间,他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的矜持,整个人松散下来,露出疲软的内核。他的脸色很差,灰暗的眼袋垂着,一向浓密而引以自傲的头发此刻蓬乱不堪,鬓角已然花白。他总说,头发就是一个人的状态。“从黄老板手里接过来还不到半个月,还在盘点整顿,本来想等全都弄好了再请你来视察。”老陈搀着他,严威的双腿软绵绵的,几乎踩不实地板。“视察个屁,”他吃力地说,声音里浸满了疲倦,“赶紧给我个房间,我得睡一觉,几天没合眼了。”老陈伸出一根胡萝卜般粗的手指朝上一指,吩咐一个服务员:“二楼大套间,赶紧换床单被套,再拿一套绒睡衣。”女孩小跑着去了。老陈指了指左侧的沙发,“我们去那边坐会儿,等她们收拾好。”“都这样了,还讲究什么?”严威摇摇头,“我操,感觉快要挂掉了。”他和老陈说话从不拘着,无需字斟句酌,就像高中时候那样,粗话、脏话、插科打诨、百无禁忌。老陈听罢又赶忙吩咐另一个服务员:“你去209,先把空调打开,调大一点,热得快。”他搀着严威走向电梯,一番忙碌,额头沁出细的汗珠,青筋隐约跳动。严威眯着眼睛,视野里的一切都泛着虚影。走进电梯的那一刻,他恍惚了一下,意识仿佛突然中断。睡了不知多久,远处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呜呜咽咽,夹杂低低的诉说。他猛然睁眼。房间里一片漆黑。他伸手摸到床头柜的开关,点亮了灯。走到窗边拉开厚窗帘,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连远处建筑的轮廓和山岭的线条都被吞没。山里的夜,比城市更黑、更沉。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推开房门走到走廊。长廊空荡,顶灯发出细微的电流声。他望向尽头那扇窗,大约三十几步的距离。哭声似乎又从那个方向飘来,他犹豫着是否要走过去看个明白。这时,对面的房门开了。老陈探出头来:“醒了?才八点多。”他走出来,关切地望过来。“我好像听到有小孩在哭?”严威的目光仍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窗。“大概是夜猫在叫。”老陈急忙岔开话题,小心地避开有关孩子的一切。“再睡会儿吧。”“不睡了,有点饿。”严威收回目光,落在老陈光亮的脑门上。“厨房备好了小米粥、金银馒头和小菜,我也还没吃。”老陈咧嘴笑起来,伸手想扶他,却被推开。“缓过来了。”严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