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3日 晴 星期二
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窗外，大海在召唤，阳光在召唤：“出门啦，该出门啦！”脚底板便发痒，但忍住了。
去年在贵州百里杜鹃景区避暑，光顾玩，基本上没时间读书，只好改成听书。今年到了阳西，仍没空，还是听书。
天天出去玩不是个事。太阳和大海又不会消失，是时候享受阅读了。
正儿八经打开微信读书，读阿城。
顺便说一下，眼神不好，戴花镜时间稍长便头晕，所以习惯用电脑读书。把字调大，保持相当距离，感觉还不错。
读的是《常识与通识》。之前听了五遍，这回是正式读。所谓正式，就是“开卷动笔”那种，或曰“沉浸式阅读”。读阿城，怎么读怎么轻松，读书即聊天，他聊，我写读后感发表意见。当然，我说了些啥阿城先生听不见。
什么样的书值得听五遍而且还要“沉浸”呢？不妨听听唐诺先生对阿城的评价。
得介绍一下唐诺。唐诺自然也是作家，写过好几本书，名气很大。但他的名气在读不在写，人称“我们这个时代的专业读书人”，许知远先生更是称他为“天下第一读书人”。
唐诺先生既然是专业读书人，其见识不可谓不广，眼光不可能不高。
他是如何评价阿城的呢？
“如果我说，小说家钟阿城是我个人认识的人中，感觉最像孔子的人，这样的讲法会不会太刺激了一点？”
说阿城是最像孔子的人，的确够刺激的。唐先生太冒失了，你就不担心这种说法会招来一些专家的口诛笔伐。好在“专业读书人”能够说出阿城之所以“像孔子”的道理，这里只引用一段：
“阿城和孔子惊人相似之处在于，阿城不排斥抽象的文字学习（事实上，他是此中高手，从不民粹从不反智），也一样有足够的聪明和专注做纯概念性的思考，但他总要把抽象的学问拿回来，放入他趣味盎然的世界好好涮过，就像北京的名物涮羊肉一样，如此才得到滋味好入口，也因此，所有的抽象概念符号，在阿城身上都是有现实内容的，他不放心加以浸泡过的，有着实感的温度、色泽甚至烟火气味。”
听了五遍《常识与通识》，我特别认可唐先生的这个说法：他总要把抽象的学问拿回来，放入他趣味盎然的世界好好涮过。是的，阿城最大的魅力是有趣，是深入浅出，是把常识讲得很平实，是在学贯中西的基础上学贯雅俗。我喜欢有趣的人，不喜欢被人板着个脸教训。
好了，话休闲叙，聊天要紧。
民以食为天，阿城先生首先聊的是吃。——是不是很巧，昨天我才聊了年夜饭。不是说吃，不过阿城这个吃却跟思乡扯到了一起，有一个奇怪的题目：《思乡与蛋白酶》。换成一篇论文，题目就成了《试论乡愁与蛋白酶的关系》。蛋白酶是什么东东，在人体中起什么作用，阿城先生故意不提，一个劲儿说吃。
中国人讲究吃，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还得照顾到眼睛和鼻子，其顺序是色，香，味，即看着顺眼，闻着要香，最后才轮到嘴巴吃着顺口。
食物的味道应该同时诉诸以上器官，光是味道就有“甜、咸、酸、辣、辛、苦、膻、腥、麻、鲜”。此外还有口感，如“滑、脆、黏、软、嫩、凉、烫”。阿城先生还专门提到了臭，臭豆腐，臭咸鱼，臭冬瓜，臭蚕豆等等。就这，已经不难看出，阿城不是美食家也是个好吃嘴。
忽然想起了我妈，作为成都人，喜欢吃香东西那种，对食物的要求低得可怜，一是有盐有味，二是干香干香的。
在上海闲得无聊时，曾看过一部叫《奇食》的纪录片，介绍的食物千奇百怪，但都很“臭”，其中有一道菜闻了恶心到想吐，奇怪的是越吃越香，越吃越想吃。
且请阿城先生抽支烟歇息歇息，看看我这么理解对不对。为什么有这么多发臭的食物。很简单，中国历史上战乱频仍，老百姓流离失所，必须携带救命的食物；和平年代则须防着灾年，风灾，水灾，旱灾，雪灾，以及虫灾。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谓积谷防饥，就是这么来的。积谷是泛指，人饿得狠了，啥都往嘴里塞，“谷”，自然是各种食物。储备食物的办法很多。三年“困难时期”，连我妈那么笨的人都学会了做豆瓣，水豆豉和红豆腐，萝卜便宜时就大晒特晒萝卜干。从前没有冰箱，食物难免馊臭，再难吃也得吃，要么通过独特的烹调手法，让难吃的食物变得好吃一点。中国人讲究吃，同样是害怕没吃的。古时候官宦人家，出于对未来的担心，趁着年景好，没打仗，除了及时行乐就是抓紧时间吃，而且一定要吃出个花儿朵儿来。此外，战乱结束更得吃，用现代的说法叫“报复性消费”。
好了，继续听阿城先生的。
关于味道，阿城先生重点说到了“鲜”。
“说到‘鲜’，食遍全世界，我觉得最鲜的还是中国云南的鸡枞菌。用这种菌做汤，其实极危险，因为你会贪鲜，喝到胀死。我怀疑这种菌里含有什么物质，能完全麻痹我们脑里面下视丘中的拒食中枢，所以才会喝到胀死还想喝。”
鸡枞菌我吃过，好像最好吃的产自四川会理，很鲜，但用鸡枞菌做的汤不可能喝到胀死还想喝。多次去过云南，但从未听说过那儿有什么鸡枞菌，这就有点孤陋寡闻了。
你看，跟阿城先生聊了半天，与思乡和蛋白酶还没有沾上边。不过没关系，咱啥都缺，最不缺的是时间。
天气好得要命，到底管不住腿，出门玩去了。走了一万多步，困，懒得再开电脑，明天接着读阿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