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来,李工滑开手机已是下午三点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走进厨房,系好围裙,取来食材,开始准备晚上的聚餐了。三家大小十二口人,难得聚在一起,四菜一汤是不行了,需要奢侈一点。鸡、鸭、鱼、虾,凉热菜算起来要十二个菜呢,着实需要忙活小半天,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李工哥仨,下面有俩弟弟。李工现在是内蒙的某化工厂的总工程师,老二带着一个工程队在沈阳施工,只有老三一个人常住石家庄。兄弟三人一年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这次因为李工的孙女过生日,老二也赶回来了。哎,就怕老二回来的目的不单纯啊!
这些年自己常年在外,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不能及时赶回来,都是老三在奔忙,真得好好感谢他。
弟兄三个就老三考上了大学。其实李工当年上学时成绩名列前茅的,可就在拿到录取通知书时,被关牛棚的父亲突然去世了。作为家里的长子,李工不得不终止学业,进厂当学徒工,帮母亲承担起生活的重任。
老二脑子好使,就是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自己当年没少和他置气。哎,高考没有考上大学,自己只好托关系让他进厂当了工人。
媳妇托人给他介绍对象,帮他操办了婚礼。没想到老二这刺头耳朵根子软,听媳妇的,被媳妇治得服服贴贴的。
可惜他媳妇也不是会过日子的人,讲攀比,赶时髦,追时尚。一家三口满身都是名牌,手机都是最新款的苹果,可一家人还住在父母当年留下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里。
侄子也二十多岁了,大专毕业了,面临找对象、结婚,这房子还没影儿呢!哎,自己吃饱撑的,怎么又想到了房子,李工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李工想着这些陈年往事,手里麻利地做好了清蒸鲈鱼、红烧排骨、可乐鸡翅、油焖大虾……
一桌丰盛的晚餐做好了,人差不多也陆陆续续到齐了,李工对媳妇说:“你们妯娌三别聊了,咱们开始吃饭。”
大家依次围坐桌前,儿子、丫头和两个侄子见到美食暂时停止了调笑打闹,低头狼吞虎咽起来。儿媳妇抱着小孙女,给怀里的孩子喂着饭。老哥仨斟满酒,边唠嗑边喝酒,讨论各自的工作,酒不见动,话却不断。
四个子侄吃完饭抱着小孙女进了儿子的房间,又开始打打闹闹,逗弄着小孙女。不时传出几个年轻人爽朗的笑声。儿媳妇和婆婆妯娌仨在客厅玩起了麻将。
餐厅里只剩下了老哥仨。老三现任某药材公司的经理,极力推荐李工用一种药水抹去脸上的老年斑,李工被说的心有所动,答应考虑考虑。
老二低着头,盯着面前的一盘红烧排骨出神。忽然,他猛得端起酒杯,一仰脖,“咕咚”一口把酒喝下去,清清噪音说:“大哥、三弟,咱兄弟仨难得凑齐了,今天就说说房子的事吧!”
李工和老三对视了一眼,缓声道:“好,你说吧。”
“大哥,三弟,我住的那套房子,当年咱妈留下遗嘱,房子给我了。三弟住的一室一厅是咱爸平反后补发的。现在两套房子都要拆迁,我这套没什么争议,是我自己的。三弟住的那套咱弟兄仨三一三十一地分比较合理。”
老二话音刚落,老三涨红了脸,“噌”地站起身,指着老二的鼻子,怒气冲冲地喊:“二哥,咱妈什么时候给你留下那样的遗嘱了?可从来没见她提起过呀?”
李工一把拉住老三,把他摁坐在椅子上,用眼睛安抚他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
李工起身给老二把面前的酒杯斟满,静静地望着老二。老二目光躲闪着,不敢和李工对视,最后慌乱地低下头。
李工长叹一声:“二弟,做人不能太自私,这些年来,你是不是一直在打房子的主意?妈在世的时候,你骗妈,老房子不值几个钱,让妈在中间说和,我把房子让给你。理由是我过得好,自己干工程挣大钱了,买了一百五十平米的大房子,不在乎这三瓜俩枣的。老三住的那套归老三,他年纪小,当哥哥的要让着他。我当时让妈自己到房管局去问房子的价格,然后咱兄弟俩谁要房谁出一半的价,另一个人走人。老妈一问,房子市价七万。你既不拿钱,又不搬走。当时老妈气得半死,搬到我那,再也不和你同住,也不见你。妈闭上眼睛,我才通知的你。我问你,妈什么时候给你立的遗嘱。”
老二低着头,望着面前的酒杯,一句话也不说。
李工押了一口酒,又慢慢地说道:“二弟,亲兄弟明算账。两个方案:第一,两套房拆迁后兄弟仨平分。第二,老三要那一室一厅,我们俩平分那两室一厅的。”
“我不同意。”老二低声说着,明显的底气不足。
“二哥,做人不能太贪心!”老三又站起来,冲着老二嚷着。
“三弟!坐下!有话慢慢说。”李工安抚着老三,扭头对老二说,“二弟,你考虑考虑。我再去做点儿吃的,别光喝酒了。”
说完,李工走进厨房。不大一会儿,用托盘端出三个碗,放在俩兄弟面前。
老二老三仔细打量面前的碗,碗里是有限的几根细面条,静静地躺在碗里,清汤寡水,没有一滴油珠,一股热气从碗里袅袅婷婷地升起来。
“老二、老三,你们还记得这清汤面吗?”
老三听了这句话,“哇”的一声,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老二也红了眼圈,低下了头,四十年前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那年爸爸突然离世,妈妈忍着悲痛处理完爸爸的后事。回到家,妈妈看着三个年幼的孩子,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像断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
十岁的老三扑进妈妈的怀里,用小手抹着妈妈不断涌出的眼泪,哽咽着说:“妈妈,不哭。”
自己和大哥在一旁无声地抹着眼泪。
突然大哥擦干眼泪,走进厨房,不久,每个人面前出现了这样一碗清汤面。
“妈,高中我不上了,明天就去厂里上班。今天我只能让你们吃这没任何油水的清汤面,但以后我一定让咱们全家过上好日子。”
大哥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去厂里找爸爸的老同事,拜师学艺做起了学徒工。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几年功夫掌握了很多技术,并成了工程队的队长。
大哥管事多了挣钱自然也就多了,供自己和三弟读书,给自己和三弟娶了媳妇,哪次不是大哥出钱?自己带工程队后,这些年大哥也没少帮自己,给自己介绍的客户也不计其数。
大哥和嫂子结婚后,一直住在厂里的职工宿舍。后来大哥自己买了房子才搬了出去。
自己和母亲闹翻后,母亲一直跟大哥住,母亲得骨癌六年,住院治疗都是大哥和老三的事。自己钱一分没出,孝一点儿没尽。可是大哥从来没有和自己计较过。
想想大哥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自己又付出了多少呢?今天自己又受媳妇的教唆,编造遗嘱一事,真是太不应该了。
想到这,老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大哥、三弟,我错了,房子的事就按你说的办。我以后听你的。”
“二弟、三弟,咱哥仨在各自的单位都有一摊事。无论是谁做人做事要于情于理说得过去,才能被人尊敬。否则,出于私心,自己制造的矛盾谁也无法摆平,你们说是不是?有事一块商量,不能感情用事,不然会适得其反。来!喝了这杯酒一起吃面吧!”
“二哥,如果拆迁你没有房子住,我那还有一套,你尽管住,住多久都没事。”
“我现在带工程队每年的收入也不低,买套房子首付还能拿得出。以后每月还点贷款,给媳妇点压力,她就不乱花钱了。”老二说完,喝了口汤,吧砸吧砸嘴,好像在细细品味这清汤面的滋味。
李工挑起碗里的面条,慢慢地咀嚼着,心里说:“妈,您在天堂应该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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