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二月,人们通常想是花红柳绿、碧草芊芊,而在秦淮之北,此时却正是春寒料峭,赛过三九寒冬。二月春风,纵是神奇,在我那号称“意杨之乡”的老家也是剪不出柳条依依的。然而,却能剪出龙,一条条腾舞的火龙。
二月二,龙抬头。现在,这个节日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只是个说法了,甚至已经不把它当作一个节日。可对于幼年的我,这可是最美的节日回忆。因为这一天,乃至之后几天,是孩子们火的狂欢日----“火把节”。当然,这个“火把节”可不同于彝、白等民族的火把节,这名字是我们附会上去的,我们那儿俗称“绕火把”,因为这名字中没有“节”字,所以就有了“火把节”的称呼。
男孩子对火有一种天生的忠爱,而父母却是极力反对的。我幼时的一个玩伴,因为玩火,一不小心把别人家的草垛给烧了,要知道,那可是乡野人家一年的燃炊之物。他老爸怒不可遏,可怜我那玩伴的屁股开成了八瓣。怎奈其皮糙肉厚,饭继续吃、祸还是要继续闯的。
二月二,绕火把。这一天,父母是绝不会反对孩子玩火的,相反,会大力鼓励和支持。而这样的支持,孩子就有了放纵的机会。
要知道,“火把节”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前后要经历长达几个星期,我总结了一下,主要分为三个时间段。
前期准备阶段。无论是称之为“火把节”,还是“绕火把”,其实跟火把都没有半毛钱关系,准确来说,我们绕的不是火把,而是火球。名称故有,下面也就姑且还称之为“火把”。
火把通常在两三周前就开始准备了,做法也有很多。最为我们所喜爱的是用梧桐球来做,小的时候不知道学名,就俗称它为“火球”。火球在成熟时是可以吃的,甜甜的、软软的、红红的像草莓一样高高地挂在枝头。不过,谁也不会贪这口腹之欲,冒此大不韪,因为我们村里仅有那一棵梧桐树,树上的所有火球也远远满足不了村里的需求。口馋的人也只能在树下看着“火球”一天天褪色、老去。
经过整整一个冬季,红红的火球早已被风晒成了褐灰色,坚实而沧桑,一个不少地如故挂在那秃楞楞的梧桐枝头。这时,会爬树的孩子便成了众人的英雄。还记得前面我提到的那位屁股开花的玩伴吗?他就是爬树的高手,众人的英雄。三下两下,他就能爬上梢头,他高高在上摘着火球往下扔,而众人只能仰望着他,匍匐在他的脚下一个个的捡。尔后,大家都分到火球便各自回家做些加工。
用细细的铁丝,一端紧紧地拴在火球上,一端留足长度,打一个圈,以便挽在手上。这样,一个简单的“火把”就做好了。接下来便是将它浸泡在煤油里等待着二月二的到来。
因为梧桐球不大,这样的一个小火球是满足不了我们玩火的热情的。所以,我们通常会准备很多个。当然,用铁丝做一个球状的笼子,再用一根稍粗一些的铁丝拴在铁笼上,然后把一颗颗梧桐球镶进铁笼里,这样一个霸气十足加强版的火球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但这样的王者之物,只有我那位屁股开花的玩伴才想得出来、做得出来。
若是没有梧桐球,便只能另寻它辙了,棉花是最好的选择。将棉花拴裹成一个棉花球,浸泡在煤油里,也是可以的。当然,用棉花裹在一颗梧桐球上,一个有表有里、有心有幔的火球也是大家所喜欢的。
火把的做法还有很多,总之,谁也不会错过这场火的狂欢。
讲完前期的准备,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终于等到了二月二,这一天,理发店的生意最好,一方面是因为有“二月二剃龙头”的说法;而另一方面是因为有“正月剃头死娘舅”的禁忌,以及正月剃头脸上会出桃花癣等。尽管我知道这里面有讹传、迷信,但我至今也从未敢犯禁这些风俗。这其中关于我自己还有一个小插曲。
高二时,如往年一样,还没过完初十就被学校叫返,一个个只能背着行囊、拖着皮箱,忧桑地望着门上那红红的春联,毅然地扭头返回学校。开学一周,学校抽风,首先来个大扫荡,班主任对男生的发型逐个排查,标准是:“前不触眉、鬓不及垂、长不过寸。”“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那些惜发如命的同学叫苦不迭,满口黄莲却也只能往肚里咽。我没有留长发的习惯,一直都老老实实地遵从学校的懿旨、老师的要求。然而,这一次我“忤逆”了,而且只有我一人幸存,其他人全部阵亡。老师气道,“出去”,然后我就真的出去了….后来,不了了之。现在想来,惭愧之至。
话说回来,二月二,龙的节日,不同的地方也许有不同的风俗习俗,而这些不同的风俗习俗,无外乎人们对自然的敬畏与感恩,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向往。绕火把,同样也是。
初春的夜晚,还透着刺骨的寒意,没有月色,星辰寥廖,枯落的杨树也沉默在漆黑之中。远处,一颗火球耀眼地燃起,接着,在空中画出了一个火环,隐约传来嗖嗖的呼啸声。一个、两个、三个……门前、家后、田埂上、小道旁,四面八方,火光四起。半空中,火球忽升忽降,火环翩跹展媚,火龙飞扬腾舞。这是火的狂欢,终于到来了……因为这是孩子们的狂欢,没有大人的参与,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仪式或是论七八糟的规矩。怎么玩,玩多久也就没有了限制。
火球将要燃尽之时,我们会用它来点燃小路旁、田埂上干枯的野草。大人说这样可以烧死害虫,烧去田里的杂草,龙出来可以畅行无阻,不会被杂草缠住。这样,新一年里就会风调雨顺,有好收成。
当然,这些都不是孩子们所在乎的,我们只觉得将火蔓延出去会更刺激,更有意思……
第二天,田埂上,小路旁,到处是漆黑一片,那是被烧成灰烬的枯草。不用担心这样的颜色会损及初春的情调,因为新的绿芽已跃跃欲出,探头张望了。
说了前期,道了中期,接下来便是后期了。
其实,后期就真的和火把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了,甚至连火也没有。“火把节”的结束意味着下一事项的开始,那就是放风筝。
火把节一结束,我们就开始准备做风筝。通常用竹条做骨架,再糊上精心准备的纸,这其中道道便不多做叙述。
刚开始准备风筝时,这一年的火把节也就完全结束了。而我要介绍的“火把节”也结束了。
我上了初中,寄宿在学校里,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火把节”。“火把节”成了我的童年回忆,也成了所有人的回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村里的那颗火球树消失了,而现在的孩子也没有了火的热情。火把节,别说没有了当年的盛况,其实,基本上已经没有人提及了……
2013.1.1结稿
夏 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