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像不像有一扇漆黑的窗。
——题记。
橱柜上的照片慢慢的褪了色,泛黄的书信也被扔在一旁不予理睬,盯着手机的眼神里少了往日的色彩,似乎变成了一个任人操控的傀儡。
(一)
“咕咕咕咕咕——”一阵鸟叫声从窗外传来。清晨,阳光争先恐后地穿过窗户大片大片地撒进了房间。
阿英刚拿到儿子杨浩送自己的手机时,阿英还觉得手机这玩意儿挺有趣的,既能听听自己喜欢的戏曲,又能拍照,最主要的是能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这可把阿英给高兴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村里的老人都还不知道这玩意儿,儿子就先给自己买了一台,听说还是什么名牌,要一两千呢!村里的老人虽嘴上不说,心里自然也是羡慕的。一到伏里,村子里像是被一波波的热浪冲击着,年轻人还在顶着太阳干农活,村里的老人可受不住这种折磨,只得坐在村头那颗榕树下聊聊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张四姨听了听从阿英的小砖瓦房传来的戏曲声,不由得带着羡慕的语气感叹:“这阿英家的儿子上学的时候就特别认真,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里用功,不像村里那群野孩子,到处疯跑。唉,要是我儿子能有阿英家浩浩的一半认真,我可能现在也在享乐了。”“唉,谁说不是呢!不过这阿英也可怜啊,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浩浩养大。这孩子也有个四五年没回村子了,在干什么现在谁也不清楚呀!”王二爷接过话茬说。
(二)
“不能让他再跑了,叫你的人看住他,否则我们迟早得出事。你记得保护自己。”站在车边的男人皱着眉对电话那头的人不断地叮嘱着,“我也是为我们的利益着想,那批货要是被上边发现了,对你我都不好。你和我虽想要的不同,但碰巧目标一样。所以你不要背着我搞什么鬼。”男人颇为忧愁的挂了电话,刚才接电话时手颤抖的频率就越来越快,他慌忙的摸出一小包白色粉末,转头警惕的看了看附近的监控,俯身钻进了车,立刻离开了停车场。走在路上的男人接到了一个无声的电话,他明白,这是“黑鹿”那边的人在传呼他。男人闭上眼睛,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默默地从兜里摸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根放在嘴里,火光在黑夜里跳跃着,一闪一闪的,他想起了小时候的院子里那个教他认星星的女人,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三)
儿子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阿英也越发的想念儿子,突然之间她想去A城了,去那看看儿子,看一眼她就回来。第二天一早,阿英就臃肿地揣着儿子每月寄给自己的钱和自己做的小零嘴儿,坐上了去省城火车站的公交。
到了火车站,乌央乌央的人群把阿英看得眼花缭乱,阿英一直保持着警惕的动作,看上去像是个老母鸡,让人忍俊不禁。阿英安静的排着队,终于到了她的时候,阿英有些紧张的抬起头,一扇冰冷的窗挡在了她的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妆容精致但毫无感情的脸,阿英又往前迈了一小步,仔细听着女孩说话,生怕漏掉些什么。女孩看了一眼阿英的模样,撇了撇嘴说:“请您递给我下您的证件。”女孩机械般的声音,让阿英想起了村里的那些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后边排队的人不断的催促着,阿英难堪的站在原地,她身后等得不耐烦的男人一把推开阿英,走向窗口。阿英收拾着包裹缓缓地离开了火车站。她强忍着哭意,打算在城里吃完饭就回家去。这与村子短暂的分离,让阿英感到无比的想家。吃完饭后的阿英正站在路边等待着末班车。在昏黄的街灯下,阿英的背影显得格外落寞。突然,一只布满青筋的手捂住阿英的嘴,接下来迎接阿英的就是后脑勺上的一棍。
(四)
男人不紧不慢的把车开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前,下车后整理整理衣服,依旧保持着他独特的优雅上了楼。到了楼上,空气中的压抑感让男人极度地不安,可他已经选择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男人在昏黄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找了张看起来舒服椅子坐下,刚要从口袋里拿什么,却被来自屋子角落的一声咳嗽打断了,男人充耳不闻的继续将烟盒掏了出来,点上一根。“杨志斌,要说你是条狗,你还真是条狗。”几个私家保镖推着一位老人从角落里出来,“杨志斌,和我牟舟作对的下场你清楚。别做糊涂人。”那个叫杨志斌的就是眼前这位带着无框眼镜、身形修长、正在抽烟的男人。“我和你目的一样。”杨志斌缓缓开口说道,“最好我们能合作愉快。”杨志斌随意的回答更是激怒了牟舟。牟舟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给杨志斌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滚。杨志斌起身要走,却被一把没来得及收回的锐器划过了后背,杨志斌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刚才直接和牟舟摊牌,后果会怎么样。
看着杨志斌吐着烟圈离开,牟舟本就苍老的脸上
忽然多了一份阴翳。“杨志斌,谁还没有点两手准备呢…”老人边说边用手扇了扇在空气中四处弥漫的烟雾。
(五)
杨志斌靠坐在车边抽着烟,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趴在掉了漆的小桌上写着作业,被厨房里传来的油烟味呛得直咳嗽,听见那个女人在厨房里打仗般的乒乓作响,心里却无比的安心。
他靠在身后的墙上,将自己的衣服扔在旁边,泪水慢慢的划过脸颊,像是过电影一样将自己与她的生活在脑海中播了一遍。看着她的身材由纤细变得臃肿,看着她的双手由白皙变得红肿,看着她光滑的脸颊上慢慢多了些皱纹,看着她亮丽的黑发中开始有了白雪的痕迹。
杨志斌揉了揉自己哭红的双眼。抬起头想着自己已经多少年没回家了。那群心狠手辣的畜生无时无刻的盯着他,他怎么敢回家,怎么敢把这样的危险带给那个他最爱的女人。“叮——”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毫无内容的短信映入眼帘,他再次回到那间气氛诡异的房子里,他收拾好情绪,抬起头来只看见一个女人头上套着黑袋被绑在椅子上,他疯狂的告诉自己这不是她,这个女人不是她,可女人手上熟悉的镯子不得不让他承认,这就是她。牟舟从轮椅上站起来,微笑着拿出刀,像欣赏猎物一样看着阿英,“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别动她!你别伤害她!我求你了…你不要杀她,你杀我,你杀了我!”被保镖拦住的杨志斌像困兽一样呐喊着。牟舟将刀架到女人的脖子上,才缓缓的开了口:“你小子用心不良。知道我是怎么找到她的吗?就是你!是你送给她的手机!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你自己毁了她!”冰凉的刀刃划过皮肤,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空气中的血腥味让牟舟更加兴奋,此时的杨志斌早已经溃不成军。
“呜呜呜呜——”一阵阵警笛声传来,牟舟手中的刀不受控制的掉落在地,警察很快来到了案发现场,把一伙人一举拿下。
那天夜里,阿英被送入急救室抢救,被押着的杨志斌抬起头用猩红的眼睛望向天空,雨还在下着,杨志斌第一次在这个城市感觉到安心。
(六)
后来阿英去探看儿子,两人隔着一扇冰冷的窗坐着,阿英呆呆的看着对面的儿子,杨志斌低头抽噎着说:“妈,你知道我从小为什么就那么用功吗?因为我怕我走不出去,我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着。后来,我终于实现梦想了,我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干我喜欢的事了。可是在那里,我发现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我一无所有,我就是最底层的那一个,我只能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变成那个谁都尊敬但却又不认识的杨志斌。当一个孩子认为钻石要比贝壳重要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物质化了。世界上最悲伤的事,不是你想成为谁成为不了,而是你想要回到原来的自己,却发现原来的自己已经面目全非了。妈,我不是杨志斌。我是杨浩。”对面的阿英听到这番话抬起了头,哽咽的喊了一声:“浩浩…”
(七)
阿英望着那漆黑的天空,就像上帝的一扇漆黑的窗户,她像望着坠入深渊的儿子一样。
“儿子,现在妈和你一样,都在深渊里,你别怕,现在已经没有窗户能隔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