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是再普通不过的食材。江南气候条件好，适种植物多，当然也少不了蚕豆。

蚕豆种植简单，虫害少，基本不用管理。春暖发芽，长势很快，5月1日左右就可收获。唯一遗憾是新鲜蚕豆的存在时光太短，只有大约一个星期。一旦豆籽长出“黑眼睛”，豆壳就老了，要剥豆瓣才好吃。再往后，就只能采摘下来晒干。孔乙己中的茴香豆，就是用晒干后的蚕豆煮熟晒干所成。

我每年也会种不少蚕豆，自己吃不了那么多，基本是等它成熟透了晒干储存，碾碎了作为鸡鸭鹅的口粮。

不曾料，这农村不入眼的蚕豆，在城里人眼里成了好东西。

我常在朋友圈发些乡野日常，很快引来许多觑觎的目光。年初，几位城里的朋友组团到我家聚餐。大多是80年代认识的文友，其中一位木公同学，对我煮的老鸭汤赞不绝口，说是他吃过的最鲜美的汤。酒酣间，我很是有点不礼貌地提及，如今大受推崇的粗粮，玉米小麦南瓜黄豆蚕豆等，在我这里，都是用来喂鸡鸭的。

木公并没在意，说，他最爱吃蚕豆。我说没事，每年蚕豆季，我家的蚕豆来不及吃，等蚕豆起，我先摘个十斤八斤送你吃。

我记得那次的朋友有剪苜蓿马兰头菜苋什么的，还有我存储的南瓜，如获至宝。木公拿回家煮食，对我家的南瓜给予了高度评价。

对于老鸭汤或南瓜的褒奖之词，也许只是木公的客气之言，不过，我很上心。

5月4日到城里，我没忘带上一马夹袋新摘的蚕豆。联系到木公，发了他定位，他说十分钟内到。木公驱车来拿一袋蚕豆，可能连油钱都不够多，还送一箱特仑苏的牛奶与我。我有点手足无措，说，你这样类头势，人吃否住个哇。（颜市俚语，有点难懂，自己体会）唉，这人情世故，很不是滋味，感觉做了交换一样，关键是一袋蚕豆的价值远不如一箱牛奶。

随后，木公回了一句，你的心意价值千金，霎间笼罩住了我的忐忑，我无话可说。晚饭时间，他发来煮好的蚕豆，说，你家的蚕豆“好吃足个”，哈，这家伙，又来了。

也难怪，我家的蚕豆好，豆荚长，通常都是三颗籽，颗粒饱满，还很糯性，确实好吃。这不，引来稀罕的人来了，第二天，发现地里的玉米苗被踩坏了不少。

是夜里到地里“借”蚕豆的朋友做的“好事”，他们来采蚕豆，可不管旁边插播的玉米苗。

这玉米也有用处呢！我又一次重申，玉米成熟，我们一样吃不完，晒干了脱粒碾碎，喂鸡鸭鹅。家里常年保持十来只鸡十来只鸭十来只鹅，一年吃不少粮食，要买的话很不划算。地是现成的，撒几粒种子，就解决了问题，物尽其用。

现在的问题是有人借些蚕豆去无所谓，却害玉米苗遭殃了。（说个题处话，玉米一样有人“借”，有一年晚上有人将我家一整块玉米都收了个精光，豪横的很。）

为了玉米的未来，早上花了点时间采蚕豆，七点前送到代收点卖。

可庄有多个这样的代收点，收到的蚕豆与菜贩说好了用货车来装，一般送到魔都的菜场卖。蚕豆称份量后不付钱，只记个账，要等菜贩电话通知价格后才付钱。

这蚕豆季很短，价格变化很快。一般刚上市三元多一斤，第二天就二元五了。听说昨天价格二元二，今天也许有二元一斤吧？！结果，八点半左右得知今天一元五一斤，这农民辛苦种植出来的东西有点小贱，真不值得卖。

早上去了次魔都，回家已三点多了，到代收点结账。代收点老板说一块二一斤，我有点惊讶，说某人八点半来结账一块五的啊，咋变一块二了？

老板说，你八点半来结账是算你一块半，但下午菜贩来电话说一块二收，你现在来结账，只能算一块二。

我被他绕得有点懵，八点半前卖的，那时价格一元五，按我思路就该算我一块五。下午价格变动，那下午送来的蚕豆依一块二才对呀！我不喜争执，两三个回合就败下阵了，才几个钱，算了。

回家和母亲说了，母亲却不服气，非得让我载着她去理论。我拗不过，只能从了她。

当然结果不尽人意，争着争着脸红气粗，坏良心缺德买药吃之类的恶语都出来了。老板说，我代收蚕豆十几年了，第一次遇到我们这种人。

我第一次卖蚕豆，当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老板。我自己好说，却见不得母亲受委屈，当下把钱还了老板，要回自己的蚕豆。

早上到下午，老板收的蚕豆好几吨，哪还找得到我自己的蚕豆？我自顾自拿了三大袋，也没过秤，装上车走了，老板也没拦。走之前我无外乎说了诸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类的话，想来他是听不进去的。

这蚕豆自己又吃不了，只能另寻买家。到另一个村的代收点，老板说一块五收。打开袋子，却发现豆荚偏小，还有不少单籽的，老板说这品质收不了，得挑。我家的蚕豆品质好，哪曾想我手气差，拎到了这种蚕豆。没办法，将小蚕豆挑出来，足有20斤。神奇的是挑掉了20斤，余下的蚕豆刚好是我原来的份量。

那20斤小蚕豆怎么办？我特地回到第一家代收点。老板看到我们回头找他，脸色很不好。我说你看看这什么蚕豆？他说你们自己拎的，怪不得他。我说，我是送还给你的，不要你钱，你自己看看收的什么蚕豆？卖得掉吗？

回家路上，母亲还在愤愤不平，说代收老板的不厚道。唉，就卖了点蚕豆，这番折腾，我也是醉了。

晚上吃酒时，我安慰母亲，说又没少卖钱，算数了。又灵光一闪，分析给她听，本来我们卖给老板这些蚕豆，就算按一块五，他多少可赚个几十块钱。他非要算一块二，结果生意没做成，少赚了。少赚不算，还少了二十斤，那二十斤蚕豆品质很次，根本卖不掉。

听我一分析，母亲释然了，不忘添一句，谁让他黑心，活该。

分析完，心中实然想，依这老板的秉性，这残次蚕豆多半不会丢。他会混入好蚕豆中，以次充好蒙混过关的。想到这层，心情黯然，当然我没对母亲说，不然她又要不开心了。

隔几日，知情朋友无意间和我聊及，让我猜这代收点老板一天赚多少？一块多一斤的差价，一天上万元！

我有点心塞，倒不是眼红人家赚钱。一天上万元的收入，却昧着良心做克扣老实人的缺德事，这老板，难道不知天道轮回的说法吗？

算了，若不是为了玉米苗，我们也不可能卖蚕豆。知晓了个中情由，以后估计也不会卖蚕豆了。

（插播一下，蚕豆成熟晒干也就2元一斤模样，我们这边有的农民将蚕豆浸水发酵后做肥料。也许把粗粮当好东西的城里人会感到愤怒：这些农民暴殄天物浪费粮食，真罪过！但我会告诉你，蚕豆作肥料，比起买化肥，更便宜，肥力更足，更绿色环保。

这一插播，我又忍不住为了蚕豆，一声叹息。）

（科普下，这不是蚕豆花，这是土豆。漂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