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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孤注一掷
于连是一家杂志社的资深编辑,经过多年深耕钻研,他带火了一众网红小说家,看着一个一个新人作者经由他的指点从鲜为人知到声名鹤立,并出品了众多爆款小说,他不禁对自己提出了一个灵魂拷问: 为什么我不能也火一把呢?
他常喟叹自己没日没夜地加班校对、与作者讨论作品走向、启发作者写作灵感等辛苦付出,却还不如一群不谙世事的码字小白令人印象深刻,没人记得他在背后的默默付出,最后的殊荣及经济回报都是属于他们的。可要是这件事情由自己来完成,一定会在文化圈里掀起轩然大波,自己会创作出一部旷世奇作。
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自豪和骄傲,并自信凭借自己审核了这么多爆款小说的经验,写一篇出类拔萃的作品,那是手到擒来。
于连兴奋着、狂欢着,似乎胜利女神已然站到了自己身边,他甚至没来得及与因小产全职在家备孕的妻子商量,便向杂志社递交了辞呈。
一个月后,于连坐在自家书房的电脑桌前焦灼不安地敲击着电脑,但是自己刚形成的文字马上又被删除,然后重写一行,复又删除……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准确来说,应该是辞职后的近一月里,于连都没有什么写作灵感。
“砰砰砰……”门外传来几声若有似无的敲门声,是妻子瞿凌琳来叫于连吃饭了,见门内无人应声,她轻声询问道: “老公,吃饭了哟!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知道了,一会就来。”于连有些不耐烦地答道。
吃饭时,瞿凌琳夹了一块又大又多汁的肉给于连:“老公,这块好,你快尝尝!”
于连低头吃饭,但思绪还未从小说情节中转换过来,没有接妻子的话匣子。
瞿凌琳顿感自己的一腔热血被淋了个透心凉,有点闷闷不乐,但旋即又满脸堆笑地说道:“老公,之前跟你说的我去做插画师的事儿……”
“怎么又提这个?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你在家好好休养备孕不上班了吗?上一次滑胎,医生就说是因为你工作强度太大,高度紧张导致的。小产已经伤了你身体的‘根基’,再想怀上,就只能先把‘根基’打好,你不想要宝宝了吗?”还没等瞿凌琳说完,于连就打断道。
“可是,老公,我们刚买的新房,又是装修又是添各种家电的,已经没有多少存款了。接下来每个月都要还房贷,加上各种生活开销,我不想把压力都放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凌琳见于连没有说什么,就进一步说道,“这个插画师比我以前的工作轻松多了,到点我就下班,绝不影响心情,你说好不好?”
“老婆,你这是不信我吗?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我只是……只是暂时遇到了瓶颈。我肯定会写一部畅销小说的。到时候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你,我还不知道,工作起来就是个‘拼命三娘’,还是在家好好修身养性吧,我们还要养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呢。”说完于连三下五除二地把碗里的饭扒拉完,就又回书房了。
02.庄周梦蝶
晚上,瞿凌琳一个人在卧室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书看,她独自喟叹: 这一个月来,于连像是魔怔了,白天黑夜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晚上都不回房休息,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被爱人相拥着入睡了。翻着翻着,她的眼皮开始下垂,慢慢地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很黑,很安静,周围有很多树,似乎还能听见虫鸣鸟叫,空气很湿冷,她走在一条小路上,打了个寒颤,刚一踏脚,却被路上的小石子硌得脚生疼,这种寒冷和疼痛的感觉太真实了,她猛然想起临睡前,她可不就是穿着睡衣,光着脚吗?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在做梦吗?瞿凌琳又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真的会疼!这不是做梦,她真的身处这片森林之中了。她急得大声呼救: “有没有人哪?这里是哪里呀?……”
可是她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任何回应,周围仍旧是安静得让人害怕。突然 ,瞿凌琳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小孩笑声,她心里咯噔一下,霎时后背浸湿了一大片,跟着角落里出现一个穿米色小裙子的小女孩的身影,但转瞬即逝。
瞿凌琳“啊”地叫了一声,随即吓得慌不择路地跑进了森林深处,也顾不上脚下被石子划伤的疼痛。
跑了不知道多久,瞿凌琳跌跌撞撞地来到一条大路旁,有公路就好办,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碰上来往的车辆。
瞿凌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这里不像是一片野林子,倒像是一个——旅游景区。
瞿凌琳在路口守株待兔,但一直没等到过路的车辆,于是她打算朝右边的小路走,碰碰运气,因为她隐约看见小路的尽头似乎是一扇大门。
好在这一路上,瞿凌琳没再听到什么怪声,也没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她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一个小女孩,毕竟这么晚了谁会把自家孩子扔在这阴森可怖的林子里呢?
瞿凌琳沿着小路坡道蜿蜒向上吃力地爬行,终于走到坡道尽头,这还真是一处旅游景点,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雕像,雕刻的似乎是一个原始人在亲吻她的孩子,右边的石碑上赫然写着“官门山”三个鲜红的大字。
这雕像看着怎么这么眼熟,瞿凌琳倏地想起,这不是神龙架的标志性建筑吗?不禁脱口而出: “我不是做梦吧,这里是神龙架?”
瞿凌琳早就向往着一个人游览名山大川,现在想想出门在外还是成双结对的好,遇上诡谲怪异的事情也有个商量的人呀!瞿凌琳找了个避风暖和的地方呆着,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等天亮后,工作人员和游客来了,自己就能得救,想着想着,她就靠在石头边睡着了……
“喂,小姑娘,醒醒!你怎么睡这了?”
瞿凌琳被一个浑厚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中,她睁眼抬头看了看,是一位穿着制服的大叔,头戴工装帽,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工作证,应该是景区里的工作人员。她终于等到有人过来了,激动得双手握着工作人员的手,由于枯坐一晚上,她站起来时险些摔倒。
大叔连忙扶住瞿凌琳,关切地问道: “姑娘,你这是遇到啥难事了吗?怎么连鞋都没穿呢?”
听热心大叔这么一问,瞿凌琳登时鼻子一酸,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往外涌,还把这离奇的事情说与大叔听。
大叔一听是这么个事儿,第一反应是这姑娘莫不是受了啥刺激把脑子刺激坏了?自己怎么一大早上就遇上个神经病。但他又不好直抒胸臆,只好迂回地电话请示了园区管理员。
这一个电话下去,园区都快炸开锅了: 管理员听到消息立刻赶往现场,门口霎时聚集了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大家都议论纷纷,有的说这就是一神经病,有的说这是想在旅游景点博取关注,赚一波流量,更有甚者,拿起手机朝瞿凌琳“咔咔咔”地拍起照来……
瞿凌琳也开始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一般人是不会相信自己这么荒诞的故事的,她尴尬地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好在园区管理员及时赶到,帮她解了围,把瞿凌琳请到了休息室暂且安置一下。
管理员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他给瞿凌琳端来一杯热茶,微笑地问道: “这位女士,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瞿凌琳颤颤巍巍地接过茶杯,啜饮了一口热茶后把茶杯移至胸前的桌面上,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她缓缓地说道: “您可以把电话借我用一下吗?我想给我老公打个电话。”
于连接到电话,下午就赶到了神农架园区,他一边拥住啜泣的妻子往园区外走,一边道别了园区经理。
在妻子的强烈要求下,于连定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赶回家中。
到家已是凌晨2点多了,于连坐在床边安抚着妻子,他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微笑着说: “老婆,睡吧。回到家就好了,你今天遭了好大的罪,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瞿凌琳倏地抓住于连的胳膊,惊魂未定道: “老公,你今晚别去书房了,留在这里陪着我……”
于连看着妻子柔弱的模样,顿生怜惜之情,索性脱去鞋子拥着妻子入睡。
03.一夜成名
瞿凌琳这一夜无梦,起来时发现于连已不在床侧,只好悻悻然起来洗漱。
“老公,不是说好晚上陪我的吗?你怎么又搬到书房了?”瞿凌琳在书房门口对着于连抱怨道。
“老婆,你都不看现在几点了。我早就醒了,又怕吵着你,就自己先起来工作了。”
“对了,老婆,你快过来看看,你的事情在网上都炸开了。”
瞿凌琳寻声坐到了于连身边,看着最新报道: 什么神龙架景区惊现疯癫女,自称从梦中穿越至景区;神秘女子驾梦而来,带着克星人的使命而来……看了几眼后,瞿凌琳退出了书房。
而于连反而很兴奋,妻子的事在网上发酵得如火如荼,正有变成热点的趋势,自己身为当事人最亲密的爱人,怎么能不抢先一波红利呢?他突然灵感似泉涌,正在构思着以妻子的真实经历为蓝本的小说。
以于连在文化圈的嗅觉,他清楚地认识到热点事件就是要抓住黄金的前三天时间。于是这三天里,于连足不出书房,连三餐都是让妻子代劳端进来吃的。
终于在第三天,于连将自己精心完成的小说《梦穿》的前三章发送到了网上。事实证明,于连赌对了,文章的日点击量超过10万加,粉丝量上升了一个数量级。
于连写到第五章的时候,突然停更了,热情的网友都纷纷催更。只是此时的于连遇上了瓶颈,他又没了灵感。
在来回踱步数次后,于连走出了书房,准备换个房间走走。
瞿凌琳自从出现上次的诡异事件后,养成了一个习惯: 上床睡觉前把一应衣服鞋袜都穿戴整齐,手机也放在衣服兜里。这样做会让她有安全感,万一再次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情,起码不会被冻到,不会联系不到亲人。
于连推开卧房门时,妻子已经躺下了,他轻手轻脚来到床边,但瞿凌琳是那种比较轻睡的人,即使于连的动作很小心,但还是把她惊醒了。
“老婆,把你吵醒了?”于连温柔地抚摸着妻子的肩膀。
“老公,是不是写累了,要不然躺下睡吧?”
“你怎么又鞋不脱就上床了?”
“我……我习惯了。”
于连钻入被子拥住妻子,手指深入妻子的发摩挲着,又用鼻子吸了吸妻子的发香: “老婆,你的头发真好闻,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啊?”
“还不是那个嘛!”瞿凌琳侧过身抱住丈夫的身体,感受着他紧实的肌肉肌理,他们好久没有这么温存了。
“对了,老婆,你再回忆回忆,当时你是怎么梦穿到神龙架的,刚到那里是一种什么感觉,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生物?”
“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在神龙架遇到野人?很遗憾,没有!”说完,瞿凌琳生气地转过身去,双手抱胸,背对着于连。
于连觉得无趣,只好悻悻离开卧房。
瞿凌琳没有留他,眼角泛出一滴晶莹的物质。
04.梦魇又来了
夜里,瞿凌琳感觉自己越睡越冷,周身一股寒芒袭来,她记得晚上关好了门窗了呀?怎么感觉睡在露天一样。等等,露天?瞿凌琳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穿了!
好在这次瞿凌琳做了些准备:穿了袜子和运动鞋,不至于走路时硌伤脚,穿了较厚的衣服可以抵御入夜后山中的寒冷,最重要的是她带了手机,方便她及时联系亲友。
瞿凌琳拿起手机准备拨通丈夫的电话号码,但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想起丈夫最近对自己的林林总总,一股失望的情绪直抵瞿凌琳的心门,她拨通了闺蜜李雪的电话: “雪儿,你可以来接我一趟吗?”
“啊?凌琳,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知道现在几点钟吗?”李雪按开小夜灯,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现在才凌晨二点一刻,李雪想挂断电话,但电话那头来势汹汹的哭声弄得她不知所措,只好投降,“好了好了,小姑奶奶,你别哭了,我来接你还不行吗?你把定位发给我。”
瞿凌琳给李雪发了个定位,但转头又开始犯嘀咕:这里并不是什么大道,又没有什么明显标志,雪儿要找到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次跟上次的地点也不完全一样,满眼都是树和杂草,连条像样的小路都没有。
瞿凌琳开始行动起来,她不能在这里呆着,起码要找个路口或像上次那样找一个标志性建筑呆着等人来。
瞿凌琳身无长物,只好撸起袖子,用手掰开长得一人多高的浓密杂草,她也不能一直使用手机,得保持电量待到关键时刻用,她立即把手机电量调为省电模式,又打开手机手电筒,向着刚瞥过一眼的地图方向走着。
走着走着,瞿凌琳发觉有点不对劲,自己后背的方向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登时背脊一阵发凉,条件反射地把手机灯关掉,然后蹲下不动,静静聆听,那声音果然是朝自己的方向过来的,她感觉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似乎下一秒就要飞扑过来把自己撕碎。
突然,一个影子从草丛中蹿出,吓得瞿凌琳拔腿就跑,伴着一声尖叫声,划破了万籁俱寂的空气……
夜里,这树林里的精灵们都开始蠢蠢欲动,要出来狂欢一番,在没有人类惊扰的环境下,飞禽走兽也乐得出来透口气。虽然这是瞿凌琳第二次遇到这种情况,但她还是惊恐万分,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陷入癫狂。
刚才不过是一只小野兔经过,就把瞿凌琳吓得花枝乱颤,还扭伤了脚踝,她一瘸一拐地沿着山路走,却怎么也走不出这片荒草,她体力开始不支,意识开始模糊,简直快要绝望了。
倏忽之间,瞿凌琳感到有一束淡黄色的光洒了下来,她向着这光源走去,亦步亦趋……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在微笑着朝她招手,然后悄然转身,她嘴里哼着歌谣,轻快地转着圈跳起了舞。瞿凌琳觉得这个画面好美好,她想追上小女孩,和她一起跳舞,那一刻,她忘却了脚上的疼痛,身体的寒冷……
凌晨五点,太阳徐徐升起,阳光洒在瞿凌琳身上,异常温暖。“叮铃铃……”一阵手机铃声把瞿凌琳从梦中拉回现实,瞿凌琳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一块大石头上。
“喂,凌琳,你在哪呢?我到神农架林区了。”是李雪打来的电话。
瞿凌琳激动地接起电话:“雪儿,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在……”
瞿凌琳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神奇的是,这次她又来到了官门山,但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在官门山大门口,我在这里等你。”
李雪驱车来到瞿凌琳说的地址,接上她后就近选了一家农家乐先吃点东西。
李雪打量着瞿凌琳,给她倒了一杯茶:“来,美女,先喝杯茶压压惊。这是怎么着,啥情况呢?我都被你薅到这里来了,说说吧,是不是跟于连吵架了,躲这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茬,瞿凌琳的眼泪像决堤一般倾泻而下,哭了差不多20分钟左右,她才把这前因后果一一说给李雪听。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你会不会是中了邪或是被人下降头什么的了,我得帮你找一位大师好好看看,帮你驱邪避凶……”
这时瞿凌琳的电话响起——是于连。
瞿凌琳看着手机响了九声才迟迟接起电话:“喂,老婆,你是不是又穿了。早上起来发现你不在家里,好在你这次带了手机,你怎么样,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
李雪直接接过电话,说道:“于大编辑,你好呀!”
“你是?”
“我是李雪呀,你和凌琳结婚的时候,我还去喝过你们的喜酒呢!”
“哦,李雪,你好!”
“于大编辑,咱们凌琳呢,心思单纯,又不懂得保护自己,以前都是我们这些姐妹宠着,现在她嫁给你,接力棒可交到你手上了哦,现在她发生这种事,你得多关心关心她呀!”
“是是是,那是一定的嘛!我马上就来接她。”
挂了电话,瞿凌琳委屈地挽住李雪的胳膊:“雪儿,我不想回家。感觉回到那个家,像进了一座牢笼一样,于连一心只钻研他的小说,根本没时间理我,我……”
“凌琳,别这样,你现在是结了婚的人了。不能像以前那么任性了,你先跟他回去,如果再有什么事情,你第一时间打给我,我保证随叫随到!”
“雪儿,你真好!”
回到家后,瞿凌琳还是不怎么想理丈夫,但对方却破天荒地开始对她献殷勤,对她嘘寒问暖,端茶递水,还帮着她一起做饭。
瞿凌琳慢慢感受到了丈夫对自己的关心,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这是一段难得的愉悦时光,仿佛一时间,他们又回到了的恋爱时期。
一天傍晚,两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小厨房一起做饭,于连摘菜,瞿凌琳淘米,一派人间烟火的温馨氛围。
可这种温馨氛围却被于连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凌琳,你第二次梦穿到神龙架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
“嗯,没什么感觉。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那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吧?比如看到什么稀奇的野生动物?”
“真要遇上,我还有命回来吗?我还不被撕碎了……”说完瞿凌琳负气地离开了厨房,饭也懒得做了。
05.我有病,你有药吗?
在之后的几天里,瞿凌琳时常梦到同一个场景:在那没有尽头的草丛里,一束淡黄色的微光洒下来,那个圆圆脸蛋的小女孩背对着她,蹲在地上,她在“嘤嘤嘤”地抽泣,瞿凌琳走过去,轻声问道:“小朋友,你怎么了?是不是迷路了?”小女孩慢慢地转过脸来,两行带血的眼泪挂在她的脸上,瞿凌琳一个激灵被吓醒了,背脊浸湿了一大片。
于连闻声推门进来,抱着瞿凌琳抚摸着她的身体:“没事,没事,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瞿凌琳惊魂未定,接过了于连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大口:“老公,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老是梦到一个小女孩,还哭血来着,好恐怖!”
“老婆,只是做梦而已,但是你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呢?是不是你梦穿的时候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说说。”
“老公,我真的没有见到什么,当时我又冷又累,怎么走到景区门口的,我都断片儿了。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好了好了,没见到就没见到,好好休息!”
于连安抚好妻子,又回到了书房,继续写他的小说,自从妻子第二次梦穿后,他又有了新的灵感,眼看着就要写到尾声了,《梦穿》的书粉不断地蹭蹭往上涨,连续霸榜书评前三,连女主夜夜做噩梦的桥段也写了进去,勾引着无数读者对女主的神秘经历不断产生各种联想与猜测,但于连始终都没有揭晓最后的答案。
由于瞿凌琳晚上总是做噩梦,睡眠质量堪忧,导致她白天精神恍惚,常常处于游离状态,而且这种状况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开始只是忘了关水龙头,后来不是烧水把水烧干,就是把菜炒糊了,有一次甚至起锅烧油时引起火蛇喷出,幸亏于连来得及时,利索地用锅盖盖上锅子,关火,避免了一场火灾的发生。
于连见此情况,只好让妻子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一阵,家务就先别管了。好在现在点外卖也方便,于是他们吃饭主要靠外卖,打扫卫生就由于连来抓一抓。
于连还担心妻子这种状况出门后会找不着家,只好让她乖乖呆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晚上吃完饭,于连照常给妻子热了一杯牛奶,左手拥着妻子的肩膀,右手端着牛奶喂给妻子喝。
瞿凌琳推了推,说:“老公,我不想喝牛奶。”
“来,乖嘛,喝牛奶有营养。”
瞿凌琳烦躁地用力一推,嘴里说着:“我说了我不想喝。”
“啪”的一声,盛满牛奶的玻璃杯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于连反手一巴掌,打得瞿凌琳摔倒在地上,就像那只玻璃杯一样,心肝俱裂。
于连咆哮起来:“我让你喝牛奶,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现在好了?”
瞿凌琳怔怔地看着于连,仿佛面前的人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于连收拾好脏污和玻璃碎片,又重新热了一杯牛奶。这次他强行给瞿凌琳灌了下去,瞿凌琳不敢反抗,甚至有一点怕他。
瞿凌琳的精神每况愈下,总是处于犯困的状态,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想逃离这方“牢笼”,但于连也真是看她看得紧。
这天,瞿凌琳趁于连去了书房,自己精神还行,走出了门外,在拐角处,她拨通了李雪的电话:“雪儿,你可以来我家一趟吗?”
“啊?怎么了这是?你们小两口又吵架了?”
“我想出去,我不想留在家里像坐牢一样,但于连不让我出去,你可以过来一趟吗?就说带我出去散散心。”
李雪有些为难,她此刻正在跟热恋中的警察男友约会呢,保不齐下一秒男友就要出警,下次约会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男友大度地回复道:“去吧,我陪你一起。”
于是李雪答道:“好,我现在就开车过来,你等着我哈,我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于连这小子!”
瞿凌琳打完电话,刚一回头,就瞥见于连铁青着脸站在自己面前,吓得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老……老公,你怎么走路没声儿啊?”
“你在给谁打电话呢?”
“没,没谁。”
于连抓起瞿凌琳的手就往屋里拽,还用力地把她推到沙发上,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现在身体不好,要好好在家休息,没事儿别乱跑。”
瞿凌琳蜷缩在沙发一角,有些惊恐地望着于连,于连就势坐到她身边,端起牛奶强行喂给她喝了。
晚上七点四十分,瞿凌琳被一通电话惊醒,一看来电,是李雪,连忙接听:“雪儿。”
“凌琳,我们快到你家了,你家是城际花园小区3栋一单元806吗?”
“是啊。”此时一阵闷雷响起,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雪儿,现在雨好大,你们带伞了吗?”
“什么?现在一片晴空万里,怎么会下雨么?”
“啊?我马上给你开门。”瞿凌琳连忙打开大门,可是门前空空如也,李雪他们并不在门口,这是怎么回事啊?
正在踌躇之时,于连走过来,抢了她的电话,并质问她:“跟谁打电话呢?”
在雷电交加的夜晚,于连的眼神阴鸷而可怖,让瞿凌琳感到不寒而栗。
另一方面,李雪手机突然被挂断,她感觉非常不对劲儿,就凭着记忆,在瞿凌琳家鞋垫底下找到了一把备用钥匙,她随即把门打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打开灯,里外找了个遍,可是屋里空无一人,桌上还集满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06.在争吵中爆发
瞿凌琳惊恐万分,耳畔回响着闺蜜说的同一个地方不同天气的事儿,心里咂摸: 对方已至家中,自己开门却不见来人?莫非自己和闺蜜现在本来就不在同一个地方,那现在自己所在的“家”又是在哪里呢?
她细思极恐,又仔细地打量起现在的这个“家”: 这房屋结构、家具、电器等虽说都跟以前大致一样,但看起来都比较崭新,而且有一股淡淡的油漆味儿,只要细致一点观察,就能分辨出许多不同之处,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处于恍惚状态,所以根本就无暇顾及到这些细枝末节。
瞿凌琳怔怔地盯着于连的脸,愈发不认识眼前这个最亲密的人了,她质问道:“老公,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我们的家呀?你糊涂了吗?”
瞿凌琳浑身颤抖地嘶吼着:“你胡说,这里的家具都是新的,我们家沙发扶手上有一块污渍,是我喝咖啡时洒上去的,之后怎么洗都没洗掉,现在这个沙发干干净净,什么污渍都没有。而且雪儿已经到我们家了,可她不在这里!”
于连没想到妻子态度会突然变得如此强硬,自知理亏,却没有正面应对她的质问:“你能耐了呀,瞿凌琳,还叫了外援,李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闲着没事儿干,光掺乎人家夫妻间的事儿啦。”
“那这里是怎么回事?”瞿凌琳几近破音,“是不是为了写你的小说?”
于连也恼羞成怒起来,狠狠抓住妻子的肩膀直抵到墙上:“你是要忤逆我吗?你现在生病了,你知道吗?”
瞿凌琳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于连,打开门锁夺门而出,钻入了雨夜中……
电闪雷鸣间,瞿凌琳仓惶而逃,却发现自己所在小区并没有什么人烟,她没有多作停留,转身又沿着小路向居民区外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何方,瞿凌琳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这是一座山林,一排排青翠欲滴的绿树随着风雨飘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周围的景致似曾相识,她停下脚步,任由瓢泼大雨淋在自己身上,这里和她的梦境是一样的,或者可以说——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有人蓄意为之,把她带到这里来,而这个人不用说就是自己那最亲密的爱人了。
想到这里,瞿凌琳撕心裂肺地跪地痛哭起来,她想不通自己深爱的丈夫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瞿凌琳面前,用强硬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凌琳,跟我回去!”
“哈哈哈哈……”瞿凌琳拍手大笑,“不愧是优秀的编导,自编自导自演,为艺术牺牲?可你为什么要牺牲我,为什么要骗我呀?”
“凌琳,你疯了,你因为失去了我们的孩子,就变得郁郁寡欢,精神上都出现了问题。”
“我有病,你有药吗?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你这个疯子!”说完瞿凌琳转身就要走。
于连急忙去抓住瞿凌琳的手腕,可她拼命反抗,只听惊雷一声,霎时,两人在扭扯纠缠间滚下了山崖。
瞿凌琳只觉身体失重,剧烈地东倒西撞地往下坠,撞击撕裂的感觉登时遍布全身,她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在失去意识前,她看到一束淡黄色的微光,朦胧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在咯吱咯吱地朝她微笑着打着圈儿……
07.转换人生
病房中,瞿凌琳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李雪关切的眼神。
看着好友醒来,李雪激动地握住瞿凌琳的手,说道:“太好了,凌琳,你终于醒了。”
瞿凌琳也含泪笑了:“我还活着?”
“是的,凌琳,你还活着。”
“那他?”
“你是指于连?”李雪深吸一口气,顿了顿说道,“于连被找到时,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但是,生命真是很奇妙!凌琳,你知道吗?你怀孕,已经二个月了。”
“什么?”瞿凌琳难以置信,本能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
八个月后,病房里一片欢声笑语,瞿凌琳疲惫地抱着一个小脸红扑扑的女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李雪兴奋地逗弄着小婴儿,还不时惊奇道: “看,她笑了,她笑了,她喜欢我。凌琳,不管,这个干妈我是做定了。”
瞿凌琳虚弱地回应道:“好。”
旁边的男友搂住她,狡黠地说道: “这么喜欢小孩,那我们生一个?”
李雪闻声立即用小粉拳流星似的打在男友身上,两人扭打在一起,甜蜜溢于言表。
这对幸福小情侣的打情骂俏,勾起了瞿凌琳与于连曾经的美好时光,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又收回了思绪。
打闹过一阵后,李雪坐回床边,摩挲着小婴儿柔软的头发,说道:“凌琳,出院后你就搬来跟我一起住吧?”
“那可不行,你男朋友可不答应。”
“哎呀,别管他了。”
“雪儿,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可以帮我把房子卖掉吗?一来可以解一下燃眉之急,省掉贷款利息的支出;二来我也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然后帮我租一处小一点房子。”
“好,我帮你去办。你不想搬来跟我住,那可以跟我住一个小区吧。我帮你联系中介,到时候我就经常可以看到我的干女儿了,这个要求不容反驳哦!”
瞿凌琳笑笑表示默认。
一年后《梦穿》大卖,瞿凌琳在书迷见面会上给书迷们签售新书。前来签名的书迷们在会场排起了“长龙”,把商场一楼围了个水泄不通,拿到签名的书迷则激动不已地与瞿凌琳握手,还要求和作者一起合照,场面一度火爆得不可控制。
瞿凌琳一边熟练地签名,一边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地完成了丈夫身前未完成的梦想。
她当时只是想整理一下电脑里的文件,但看到丈夫写的《梦穿》就此烂尾,不免有些遗憾,而她就是这部小说的当事人,为了这部小说,丈夫几近癫狂,最后落得命丧黄泉的下场,他们一家付出了太多太多。
她想完成这部作品,带着自己独特的理解,说不定还能为自己和孩子谋得一条出路。经过一年的不懈努力,她终于做到了。过程很艰辛,结果很喜人。
结束工作后,瞿凌琳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看到熟睡中的孩子,全身的疲惫感顿时消减了大半,脸上自然流露出慈母般的微笑,保姆阿姨给她端来一碗银耳粥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瞿凌琳每晚都会拥着孩子入睡,睡前还会盯着孩子看一会,她用手指轻轻拨弄孩子的脸蛋,心想这孩子真是自己的幸运星,就像那晚在草甸里见到的那个小女孩一样,带着自己走出黑暗。
夜里,瞿凌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于连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嘴里碎碎念着一串数字:“7432541、……”,紧接着那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走了过来,牵起于连的手,毫无表情地说道:“爸爸,我们走吧!”
瞿凌琳一下惊醒,才发现身旁的女儿大哭起来,保姆阿姨闻声赶来,把孩子抱出去哄睡。瞿凌琳不明白这梦的意思,但记住了那串数字。
第二天,瞿凌琳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她想那串数字可能是一组密码,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密码。她在电脑里浏览了一会,最后在一个文件夹里找到一个涉密文件,她把这串密码输入后,文件神奇地打开了。
08.于连的日记
瞿凌琳翻开文档,发现这是丈夫于连写的日记。她随意打开一个比较早期的。
“2011年4月3日
我发现我爱上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总是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打开水,一个人坐在食堂靠窗角落里吃饭,她显得那么清冷、神秘,让我想要了解她……”
瞿凌琳这才发现原来丈夫有记电子笔记的习惯,她又往后翻了翻。
“2020年6月19日
凌琳说想去度假,于是我们来到了美丽的神龙架。可如果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绝对不会带她去那里。凌琳在山路上滑了一跤,我们的孩子没了……”
看到这里,瞿凌琳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自己不是因为工作太忙而滑胎了吗?她立即往下看。
“2020年8月15日
休养了一阵子,凌琳还是没有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解脱出来,看她状态每况愈下,我建议她辞去编辑的工作,她也欣然接受。”
“2020年9月17日
辞职后,凌琳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她说她要开始写小说,我想,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就鼓励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2020年10月9日
凌琳遇到瓶颈,写不出东西,说想出去转转。我问她想去哪里,她说想去神龙架,我隐隐有些不安,提议换个地方,但她说那事已经过去了,神龙架很美,她很喜欢,于是我们又去了神龙架。”
“2020年11月30日
我发现凌琳加大了药量,质问她为什么不遵照医嘱吃药,她说她很痛苦,只有吃过药才能好受些。看她这么痛苦,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身为医生,却不能及时发现妻子的变化,任由她抑郁症病情加重。”
“2020年12月2日
凌琳现在开始健忘,并出现一些幻觉。梦醒时分,我伸手去搂她,却扑了个空,起来发现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叫她,她却不应,原来她开始梦游了。刚开始她还在屋里转,可是渐渐她开始往屋外走去,我怕她梦游会遇到危险,就一直跟着她。有一次我睡过头了,早上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说她现在神龙架官门山。我去接上她,她说她只想回家,哪也不想去。无奈,本该度假的我们回到了家中。”
“2020年12月9日
我跟导师咨询过凌琳的这种情况,导师建议我们采取干预治疗,并安排我的师妹兼同事李雪配合我一起实施干预治疗。”
……
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叫,瞿凌琳的记忆开始像碎片一样拼凑起来,记忆的轮回侵袭而来,她什么都想起来了,泪流满面地望着电脑前的那一行行苍白的文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