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段时间,李良开吃不香、睡不好,脾气也明显见长,对平时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四个孙子和两个孙女,偶尔也会被他这个当爷爷的莫名其妙地训斥一顿。
孩子们找奶奶告状诉苦,徐小芳也别无它法,只好叮嘱几个小家伙尽量别惹爷爷,见他不高兴的时候,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尽量别往跟前凑。眼看孙儿孙女们有意无意地疏远自己,李良开心里更加不痛快。
二零一三年五月中旬的一天早上,分头送完孩子们上学回来,李良开以茶水泡得太浓为由头,把徐小芳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她没安好心,骂她离间他与孙辈们的关系,骂她不体谅自己的苦处。徐小芳不答腔,默默地打开所有门窗,让丈夫愤怒的声音往街上扩散开去。
事实证明,这一招很管用。等徐小芳打开所有门窗,李良开怒骂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湮没和消失在小镇杂乱的喧嚣声里。
李良开是个好面子的人,别看在家里有时唧唧歪歪,可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保持一副温文尔雅、知情达理的形象。尤其是搬到月溪场居住之后,李良开在这方面更是在意,生怕别人说他不像个城里人。
徐小芳知道,李良开并不喜欢月溪场。或者不如说,李良开压根就不喜欢城里生活。尽管这个叫月溪河、离县城还有五六十里的小镇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城市,但其拥挤的街道、如流的人织、飞扬的尘土,已足以让习惯山村生活的李良开苦闷不已。但为了方便孙儿孙女们在小镇上学,李良开只能选择向现实低头。
原本,四个儿子都有让各自妻子留在老家照看孩子的打算,结果被徐小芳一一否决了。在她看来,结了婚,两口子就是一个整体,无论日子多么艰难,都应该生活在一起,能不分开就不要分开。于是,这个家有了一条不成文的家规:孙儿孙女断奶后,一律由爷爷奶奶在老家抚养。
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更不是徐小芳的独创。偌大的梓第村,四百多户人家,近两千人,大多数家庭都是这种运行模式:青壮年在外地打拼,中老年人在家种地和带孩子,全家人只有在春节前后才有短暂的团聚机会。
六年前,为了方便六个孙儿孙女上学,李良开、徐小芳夫妇从海拔八百多米的梓第山搬到了处于河谷地带的月溪场。
房子是四儿子合资买的,三室一厅,九十多平方米,位于一栋七层居民楼的五层,旁边就是镇政府,算是这个小镇的中心地带。这是四个儿子买给父母的养老房,房产证上写的是李良开、徐小芳的名字。
当年之所以搬到镇上,是因为唐家岩所在的梓第村唯一的小学被撤并,考虑到孩子们早晚都要到月溪场读初中,村里条件稍好一点的,纷纷到镇上买房或租房,以方便孩子们上学。 一切都为了孩子!就算是一百二十个不乐意,李良开最终还是告别生活了六十多年的老家,开始在小镇上别别扭扭地生活。
从搬入小镇第一天开始,李良开每天都在嘟嚷,啥都不习惯。强忍着住了半个月,李良开受不了了,自个步行走回唐家岩,抱着柏树梁那棵最高最粗的柏树,呜呜地哽咽起来,几乎难以自持。
李良开心里明白,这就叫故土难离。哪怕只是离开十多天,哪怕只有十多里远的路程,已足以让自己心烦意乱,寝食难安。
从这天起,每隔半个月,李良开都要独自回唐家岩住一到两天,收拾收拾屋子,给房前屋后菜地施施农家肥,忙得心甘情愿,不亦乐乎。
等到孩子们放寒暑假,他会行使家长的权威,领着妻子和六个孙儿孙女回到山上的家里小住一段时间,直到学校开学才举家重回街上。
对于李良开的心事,徐小芳深有同感。她曾和李良开约好:等到最小的孙儿考上高中到外地上学,老俩口就回山上定居,直到终老。谁知世事难料,最小的孙子才上初一,便传出了唐家岩村民小组要整体搬迁的消息。
刚开始,徐小芳并不支持李良开去极力保住老屋和祖坟,理由是拿着拆迁费到县城买套房子,以方便照顾陆续到那里读高中的孙儿孙女们。李良开却不这么想,他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而徐小芳又属于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女人,最终她选择义无反顾地站到李良开这边,不遗余力地给予自己的男人道义和情感上的支持。
【桐言无忌】
乡情到底是什么概念?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愫?为何让久别在外的游子如此深深的眷恋?
乡情是一种无法捕捉的情愫,是难以解开的情节和归家的冲动,更是一种文化表达,是中国诗歌中的永恒话题。从古至今,横亘千年,历久弥新。尤其是乡愁,对乡土的眷恋,对乡音的牵念,对乡味的痴念,都是难以言说的缱绻的思恋!
李良开亦如常人一般思乡、念乡之情甚于常人。“从搬入小镇第一天开始,李良开每天都在嘟嚷,啥都不习惯。强忍着住了半个月,李良开受不了了,自个步行走回唐家岩,抱着柏树梁那棵最高最粗的柏树,呜呜地哽咽起来,几乎难以自持。”桐言生就看不得男人哭泣,尤其是一位老者因为故土难离,但是为了儿孙却不得已而为之总是独自哽咽,这是何等的牵肠挂肚、寝食难安?“等到孩子们放寒暑假,他会行使家长的权威,领着妻子和六个孙儿孙女回到山上的家里小住一段时间,直到学校开学才举家重回街上。”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一解思乡之苦,才能平复那份思乡之切!
正如上海中医药大学教授严世芸所言:或许,乡情本就是一种融入血液里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