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搬新屋的高兴劲过去了，鞭炮纸屑扫尽了，象征节节高的，裹着红布的竹子也被做成了晒衣杆。家家户户都在新房子里过了一个年。
过年前后是农村的悠闲的时候，婚嫁大事都在这时间举行。
这天，正月里，送走了客人，一家人坐在前房里收拾礼物，准备走亲戚拿什么礼物，村子里秀华婶子笑容满面地进来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腊梅，腊梅赶紧借口倒茶拉着妹妹们出来了。
身后传来了婶子的声音：“不知道我可有福气叨扰你家一杯喜酒啊。”
“哎呀，坐、坐、坐呀。”
奶奶闻讯，喜上眉梢，拐杖笃笃地戳过来了，秀华笑着赶过来把奶奶搀进去了。
腊梅心里突突跳着，镇静地倒了茶水让妹妹端过去，自己钻进了小房间里。心里有些惆怅，记忆里的那双眼睛格外动人。
奶奶不顾儿子媳妇说女儿还不大。开门见山，“说的哪家呀？我们认得吗？”
“认得认得。就是上年做屋子的那个姓王的小砖匠啊。他家底子不错，男孩子见过你家腊梅，很喜欢。他父母也知道你家的情况，知道你家大孙女又能做又懂事又孝顺，喜欢得不得了。”
奶奶眼睛都眯起来了，连连点头。
“王家父母说了，你家底下还有许多个，东西他们家能办的都他们办。房子又新又大，奶奶有空去看看啊。”
桂兰和丈夫陈向东交换了一下眼神，陪笑说：“腊梅其实才满十九岁呢，还不到一个月。”
“说起来，也二十了呀。谈谈两年也就不小了啊。再说了，谈谈两年你们不吃亏呀。家里忙的时候多个好帮手啊，他有的是力气。”
腊梅的父母对孩子的未来有个大致的想法的。女儿们自己在家做几年，帮家里，自己也存些钱好办嫁妆。女婿家不要太远，有事方便来帮忙，双抢，三秋都要人手。以后老了病了也方便来照顾。老大老实些，这样安排差不多，老三不好剃头，难说。老四恐怕是个病秧子，不好说。能指望的只有老大。
儿子小义，已经上中学了，明年要大考了。希望他能考个学校，以后吃商品粮。只要有书念，砸锅卖铁也供他上。实在不行在家的话，顶好学个手艺，田里地里，女儿们帮忙扶持扶持日子也能过的。
这个砖匠倒不错，家里就这一个儿子，屋子宽敞，父母也年轻能做。结了亲的话，以后能帮到忙。万一小义考不上，跟他后面去能混碗饭吃。
不知道腊梅可愿意，男孩子个头不高，也不出色。
奶奶瘪瘪嘴说：“这样好人家，还不愿意，到哪里找好的去。”
晚上，妈妈坐在腊梅边上，念叨着别人家的好处，自己家的难处。腊梅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就是不说话。她已经知道说的谁了。
那个男孩，个子中等，粗粗壮壮的，头发有点黄有点乱，脸上总是泛着红光，眼睛不大有点凸，一点都不亮，笑起来也不好看。
第二天，奶奶拄着拐杖进了小房间，问孙女同意不同意。腊梅低着头摇摇头。
奶奶有些失望，有些生气。猜孙女嫌人家大，不好看，自己也不是个天仙，还看不上人家。天仙女还喜欢穷董永呢，看你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奶奶不由得不失望，她很希望大孙女结亲的，这样过年过节有人来看她，还会接她去住住玩玩。
奶奶到底有没有名字，大家不知道，也没有人问。户口本上是陈华氏，她的娘家在很远的大山里，有几个兄弟，她最小，众多的侄子。早些年，那些侄子过年过节过生日都不落的，家里热闹非凡。他们经常拿竹轿抬她回家。一次是侄媳妇满月她才去送礼，说侄孙子哭了一个月，大人小孩都没有好好睡一觉。她一问，居然没有洗过澡，都不敢洗。她一洗，小孩好好睡觉了，不哭不闹。后来就是她经常呆娘家服侍侄媳妇坐月子，帮忙带小孩。自己家的就老大老二带着的，后面几个都出生后才接她回家的。
说真的，如果自己在家多些，那个男孩不会淹死，也就不会再生现在这个讨债鬼老四了。那个，也是一个讨债鬼。奶奶心里清楚，为这个，儿子媳妇心里是有想法的。
唉，这几年那些个侄孙子大了，侄子们来得稀了，偶尔来个把，也不接她回家了。她还有个老哥哥眼睛快瞎了，几年没有见了。
奶奶坐在自己房间里，闷闷地，自言自语：莫说别人，就是自己女儿也是个没有心肠的，连娘的生日都忘记。我杀个猪还叫儿子送些肉去，她说她早杀了，送来送去做么事，心里就没有娘和兄弟。禁不住有点老泪了。
她去年哪里都没有去，她是好热闹的人，家里这几个吵得慌，对她不够尊重，还回嘴，现在的孩子掉在福窝里都不知福，都两十岁了，搁在以前，孩子都会跑了。以前，以前父母说啥就是啥，还是儿子没有用处，自己养的都管不住，听她自己的，她知道什么？！
母亲也没有想到腊梅坚决不同意，多好的人家，对自己家对她本人都不错啊。就这样错过了，不过，腊梅还小，还可以挑一挑的。要挑什么样的呢，女孩的心事是难猜。
这个正月，还有一家来提亲，家境一般，孩子长得不错。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也没有个手艺，算了。桂兰这次没有告诉女儿就回掉了。说女儿还小，自己不想这么早定。
万一她要是挑了个家里比我们还差的呢？两口子晚上靠在床头想着，现在不比以前，父母不能强扭啊，我们当初上人也不大乐意，还不是听我们的了，那也没有办法。
桂兰突然从被窝里抽出脚，下床，打开柜子，把东西翻翻，把几块布料，新手帕放一起，用自己出嫁的的方巾包好，放进了柜子底层。
“这是干什么？”
“万一哪个穷女婿东西不够，我要贴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