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5)班杨子崴
奶奶手心的皱纹里,总藏着槐树的影子。
可惜那片槐树林也被秒针做了局,树皮皲裂的纹路像奶奶手背横纵的青筋,缠缠绕绕,都扎着岁月的口子。每年槐花开时,奶奶总会拿来那个爷爷亲手做的小马扎,握住那把锈的发亮的老钩子,任由阳光穿透层叠的翠叶,在她那银白的发间跳成碎金,她不恼,眼里都是光。
1987年春,奶奶嫁过来时,树干才刚够到屋檐,爷爷和她一起亲手建着这个属于他们的新家。如今枝丫早已顽皮地探过了墙头,开起花来能把整条巷子都熏香。而奶奶的竹钩,也从当年的新竹变成了油亮的深褐色,钩尖磨得圆润,像她经常看我时眼角弯起的弧度。我总爱蹲在奶奶脚边,看她摘槐花。粗绳轻轻一拉,一串串雪白的花穗就簌簌落进竹筐,花瓣沾染在她的红背心上,像落了场不会化的雪。她摘得慢,指尖碰过花苞时总要顿一顿,仿佛在跟每朵花打招呼。“这花儿娇气,得轻着点,”她边说边把一朵开得最盛的塞进我嘴里,清甜混着阳光的暖,从舌尖一直淌到心里,那些甜蜜的时光就这样黏在了记忆里……
有一年我躲在老树上捉迷藏,却不小心踩断了根枝, 槐花落了一地。奶奶没骂我,只是摸着断口处渗出的黏汁叹气:“树也会疼的。”她蹲下来捡那些残花,白发垂在花堆里,分不清哪是银丝哪是花瓣,后来她用那些残花蒸了槐花糕,我看到她手指缝里还沾着淡黄的树胶,像凝固的月光,这槐花糕里,也多了比往常说不清的滋味。
如今回到老家,老槐树还在,每年花期依旧扬花泼洒得不管不顾。只是竹筐换了新的,奶奶的竹钩却安静的吊在墙上,钩尖蒙了层薄灰。我学着她的样子摘槐花,恍惚间听见身后传来布鞋摩擦落叶的沙沙声,竹钩碰到枝头时,总觉得有双温暖的手在身后扶着我的腕,像小时候那样,教我把力道放轻,再放轻。
现在的我总会怀念那缕槐花香,可快递送来的槐花蜜永远带着玻璃瓶的冷,再也黏不住那段温热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