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榟卫

吴语著

上集华蓥山往事

第一百零二章

拔云变天应有我

摇桨沧海两眼阔

        振华道：“我帮你想法子，狠狠地修理他，让他明白，这世道要变天了。”

        这井下真不是人做的活儿，煤层最薄处不足一尺厚，聂麻雀躺着挖煤炭，我们也只好躺着把他身后的煤炭刨到较宽敞的低洼处。我后背靠天板前胸贴底板，把他屁股后的煤块用脚踢手刨的方式，往下蹭着。

      因为太窄，我的身子如蛇一般梭动，感觉浑身热烫冒汗，然，稍一停顿便是凉气逼人。倏忽间，我感觉撑木吱嘎吱嘎响着，背上的整块石板在摇晃，我吓出一身冷汗，对聂麻雀说：“师傅，是不是山在动？”

      聂麻雀大喊：“摧山了，快退到我脚边的煤炭墩子边，就算催山也不会伤及我们的。”

振华离他近，如蛇一样梭到聂麻雀身边，身子紧贴着煤层，而我就没有这样幸运了，耳畔响起木撑子吱嘎吱嘎地痛苦呻吟，感觉顶板和底板在慢慢靠近，而我的身子则被慢慢挤压，虽然距聂麻雀他们近在咫尺，我感觉我的前胸后背如生根般动弹不得。我吓得泪水奔涌，哽咽着大声呼救：“师傅，救我，我出不来了！”

        聂麻雀说：“摧山很正常，你不要哭嘛，我跟振华一人拖你一条腿，你自己要把肚子收紧！”

      我如一只卡在石缝中的窑猪儿，前后左右无法挪动，前胸后背在煤井的颤抖中徒劳地挣扎着，饱受着石板与肉体摩挲时，恐吓给我无情的摧残，在这一瞬，我感觉世界末日临头，我仿佛看到我娘的凄苦泪眼，我爹泣血般的狂奔呼唤，我耳朵已经听不见他们在吼什么，只看到朦胧里，两片嘴皮在一张一合。

      聂麻雀脸红筋涨，大着嗓门不断喝道：“我们遭遇遇摧山了，白娃，白娃，你不要怕，收紧肚子，收紧！”

      我明白，此时此刻没谁可以拯救我，我必须自己拯救自己！于是，我憋足一口气，把肚子收紧，再收紧，聂麻雀和振华一人拽住我一条腿，我“啊呀”地一声吼，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挣脱身子回到宽阔处。看着刚才卡住我身子的地方，聂麻雀和振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我却哭笑不得，我在慌乱中忘了踢开一个筛子大的煤块，我刚好躺在煤块上，正遇摧山，真是虚惊一场。

        于是，我们相视哈哈大笑。

        振华对聂麻雀说：“兄弟，你得暂时忍忍，待时机成熟，黄老板会暗中相助，我和白娃帮你打倒胡老爷。”

        聂麻雀频频点头，不解地问道：“我见过很多老板，大多唯利是图，为了金钱盘剥压榨工人，唯独这黄老板是好人，对每个人都好，所以我们对他也是巴心巴肠的。”

    振华说：“兄弟，你们家背后不就是龙虎岩么？据说，这里曾经是棒老二盘踞的地方，更险峻的是老虎鼻，三面悬崖，只有一条窄窄的石梯小道可上去，老虎鼻有个废弃的寨子，叫虎鼻寨，这里易守难攻。我们可以酝酿一次暴动，先把胡老爷的粮仓打开，救济贫苦大众，再批斗他，让他明白，马上要变天了，变天后就由不得他的。”

        聂麻雀听后两眼射出熠熠辉光，突然问道：“振华，你是不是共产党？我曾经到华蓥山找过游击队，但是，这多大的山啊，我找了半个月，去哪里找啊！”

        振华摇摇头：“我不是，只是传说华蓥山上还有一支游击队，但找不到他们，所以我想自己拉一支队伍，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贫苦百姓少受些苦难。”

        聂麻雀豁亮的眼睛黯淡几许，恨得咬牙切齿，喃喃自语道：“我若找到游击队，先干掉胡老爷，替小白娥报仇雪恨，他害苦了小白娥一家人。”

      振华说：“东北都快被解放了，解放军到我们这里是迟早的事情。”

      背过聂麻雀，我悄悄问振华：“哥啊，我这才晓得，五叔竟然跟你妈妈是同志。”

        振华说：“他是我娘悄悄发展的地下党，也受延安派遣协助我娘工作，你不能对他人乱说的，我希望你也要为全国解放做出贡献。”

      我说：“哥，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煤厂名为黄老板开办，实为我姑妈他们的掩体，黄老板的真实身份是延安派遣来的特派员，一直在悄悄蓄积力量，待到时机成熟，他将策应正面战场的大部队，在重庆与成都之间，在老蒋的咽喉鲠一根大鱼刺，意外牵制对手。

    快成年的我，懂得了要过安宁日子，必须推翻旧秩序，再重建一个新的国家。于是我暗暗发誓：

拔云变天应有我，

摇桨沧海两眼阔。

抛却头颅酬壮志，

淡看生死图报国。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