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桂粤湘三省交界,语言复杂得很。
我是壮族人,平时我们几兄弟交流时,用老家的壮话;和孩子讲时,用普通话;去市场买东西,用客家话;和单位上了年纪的对话,一般用桂林话;那么和单位的小年轻他们,就改成粤语(白话)了。除了以上所说的以外,当地还有多种本地方言,属于梧州土话,我们俗称本地话。我和岳父母就是用本地话交谈的。对我们来说,切换起来稀疏平常。但我们这里的方言还不止这些,像我初中班主任,是当地山里的瑶族人,讲的瑶话我们就像听天书。还有就是城郊附近好几个村讲的“九都话”,我大约只能听懂一小半。
我们这边,以前官方开会普遍用桂林话。在民间,就五花八门了,但往往以客家话为试探性语言,不相识的人相互搭话,最先抛出的一般是客家话。这就造成了讲客家话的人有种天然的优势,觉得大家都会迁就他们,于是除了本家语言外,他们不太会讲我们当地的其他方言。
而做为当地小语种的我们,为了方便交流,基本要掌握好几种方言。
八十年代末,我去了柳州读书,发觉柳州话虽和桂林话同一语系,交流起来完全无障碍,但语调就相差很远。如果说桂林话文绉绉的像个娴静的女子;那柳州话就粗野豪放像个光膀的大汉。那语调像足了当地名小吃“螺丝粉”般的火辣狂野,一开腔就先问候对方家人一句,然后才进入正题。尾音腔调,要嘴唇做出夸张的动作才能成。
我们这边很多原生讲壮话的,讲出来的普通话常夹带着壮音,俗称“夹壮”。他们发音时经常“P”“b”,“j”“X”不分。比如把“大片”说成“大便”,把“今天”说成“新颠”等等,在外人面前,闹过很多笑话。即使这样,只要在异乡,我听到别人说壮话,就感觉特别亲切,总想和人家唠上几句,以解思乡之馋。
据说就有销售旅游产品的专营店,利用“乡音”这个噱头做文章,培训精熟各地方言的销售人员,根据客人的来源,用家乡话来套同乡关系,以“老乡好感”来促销。我姐姐在某外地旅游时带回的玉镯玉件,就是被这种“好感”套路来的。
有时,我真弄不懂乡音也会被走丢的。小时候,村上有一(那边的,懂的哈)老兵回到了家,生产队的人和他讲家乡话,他一个劲地说“我不晓得讲,我不晓得讲。”等煮熟了接风饭,打算不理会他。嘿,这时这家伙就呲牙咧嘴地讲家乡话了。俗话说得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忘本的事招人唾弃。
一次在办公室和小年轻点钱,点了一会,小年轻直愣愣地看着我,表情很诧异的样子,等我点完,小年轻问:“大佬,刚才你点钱时讲的是什么话?”
“壮话啊,习惯了,改不了。”我答。的确是这样,我发现了好多次,每每点钱时,即便开始是用普通话来数数,但到后来总会不由自主地切换成壮话一一就是这么神奇!
我刚工作时,财务股十多个人都有自己喜好的方言,他们每天用不同的语言进行着交流,各讲各的,刚开始我觉得特别扭,久而久之,竟也被同化。开始时,他们独对我这个刚从学校出来的格外关照,统一和我说普通话。N年后,我也加入了方言对讲的行列。
奶奶老了,耳朵聋得无法与人正常交流。有次接她进城和我们小住。她闲不住,就下楼闲逛,遇到楼下一位讲山东话的老太太,她们就在那里比划了老半天,简直是鸡和鸭讲。我估计她们谁也听不懂对方的话,(我奶奶不仅是听不懂,更是听不见!)只不过是你讲了,而我在听罢了。这或许是交流的高境界吧一一只需意会!
春节回到老家,发现村里好多小孩的普通话讲得很溜,但偏偏家乡话不大会讲了。方言,正在悄无声息地退减,这是一大隐忧。我觉得:方言是故乡的音符,是敲击回家的讯号,犹如娘亲的呢喃……
听小梁说本地的学院,有个方言博物馆。一定要找个机会让大家庭的孩子去感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