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死之前,脑海里会播放一个ppt ,循环播放莫名其妙记住的时刻。不一定是你的初吻时刻,也不会是你的浪漫婚礼。就好像上帝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随意拼凑而成。
我清晰的记得一个画面:站在大学的英文演讲比赛讲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一片,手脚冰凉,两条腿在颤抖,声音却还算稳。我甚至在念完后立马就有预感:自己会拿奖。提问环节,一个外国老师突然抬头问我:what's your original Dream?我的脑海飞速运转却一片空白:to be a writer。说完我耳根发烫,根本不敢注视那双蓝色的眼睛。
对,我确实没有撒谎。写字这件事,曾经塑造了我,甚至可以说完善了我的人格。但是被我当作一种无用的技能,放下了很久很久。真的,上帝给了你一项技能,不好好爱惜,他同样也能快速的从你身上拿走,像从来没有给过你一样。
1. 妈妈 / 作家三毛 / 小学语文老师
在童年时期,7岁不到吧,父母离异。被送到外婆家寄养,妈妈独自出去远方的大城市工作。家乡的人们,都还算淳朴善良。但和老人在一起的闭塞,原生家庭的不完整,让我多少有些敏感沉默。老师的评语总是:xxx,是个文静乖巧的女孩。我极其不喜欢这样的标签,气愤的把它们折成一团。(感概这么小就有反骨)大部分时间,我都憋在房间看书,对文字这种形式几乎到了迷恋的程度。即使去厕所,都会带上一张破旧报纸,或者拿起任何有文字的东西看。我对生活琐碎没有任何兴趣,恐惧和各位串门的亲戚聊天,最怕三个以上的妇女同时在一间屋子讲话,认定那是一场人间灾难。外公对我妈抱怨说:我就是那种连酱油瓶倒了都懒得扶的人~
我妈在年轻的时候就文采好呀,所以当了记者。她一年回来看我一次,给我买红楼梦,安徒生童话,西游记... 从小开始翻,翻到封面都烂了,用透明胶粘住,摇摇欲坠。某年暑期,去小姨家,发现了一本很破很厚的书,封皮上写着《撒哈拉沙漠》,作者: 三毛。我怀疑是动画片里的三毛,而这本大概是三毛的游记 ??(哈哈哈)我就蹲在地上,打开一探究竟。晃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完一半,腿全麻了,半天站不起来,脸上还挂着傻笑。正是黄昏,客厅的水泥地上,铺上一层橘色夕阳。从这本书里,我第一读到了爱情:我要找像荷西那样的男人,然后和他一起去全世界放浪形骸!(长大后,我才知道荷西去潜水后意外去世,三毛也没有活到很久 )这种感觉再也不会复现了。长大后,文字就不再是奢侈品,更奢侈的是看书的时间。
另外一个影响我的人:小学语文老师。校长女儿,难得的白皙清秀,会在课上弹电子琴。她应该蛮喜欢我吧。小孩子,对于别人是否真心肯定/在意自己,是非常敏锐的。她喜欢我写的作文,永远当作第一篇要念的范文;班级有演出,她第一个推我去做主持,尽管班里有非常多口齿伶俐的女孩。文艺汇演,我混杂在十几个人里,在一片草坪上跳天鹅舞,隐约听到她对隔壁班老师说:你看她瘦的跟个小猴子一样啊!应该多吃点。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感动,快哭出声来,拼命忍住了。
2. 写作与考重点,站在青春的对立面
直到我离开家乡,去杭州念初中,和妈妈住在一起。我坚持疯狂的喜欢文学,尤其是写作。考试的时候,我就一反常规的先把作文写完,再答前面部分。靠语文,勉强混进重点班,一直遥遥领先,还喜欢在qq空间更新杂文。理科却几乎要倒数。整个班级的一半人,目标都是保送本地重点高中,而我,很可能会拖了班主任的Kpi : “重点率”。想到妈妈一个人顽强的支撑着整个家庭,压力倍增。我开始怀疑:写作再厉害,也无法考上重点,未来也很难获得完美工作,养活自己和她啊!我一边偏着科,一边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
于是,我试着克制喜欢文字。中考来临前,我不再好好听语文课,悄悄把手放抽屉里写数学作业。直到某一次,被一直倍加关照我的语文老师发现了,他大发雷霆,呵斥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学得很好?特别了不起啊?羞愧得我从此见到他就开始绕道。因为,是我非常尊敬的人啊。
崇拜每一门都能拿高分,捧杀所谓“高智商天才”的义务教育体制;以及自己单亲家庭标签,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每一步都要小心去走,要三思而后行,要出人头地,克制欲望,至少不让家人丢脸。至少那个时候,会写点文字不算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学好数理化才能被划进“天才少年”里。从那以后,再也提不起写作的兴趣,好像突然对提笔写字性冷淡了。
3. 停止表达 ,才是所有误解的开始
马东讲: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那么,停止表达就是所有误解的开始:包括对自己的误解。2017,我绕了一大圈,发现自己长大了,嘴上说着讨厌被贴上标签,却真真切切的把所有标签都塞进了体内,放到心上,按照这些肤浅的标准来逼迫自己成长:一个成功职场女性应该有的样子。
讲回到2017,比较重要的事情,是自己的职业在年底发生了小小变化:毕业2年多,突然决定从曾经非常热爱的初创公司离职,没有正式的告别聚餐,和几个人随意喝酒聊天,喝得晕晕乎乎,然后带着给所有成长和教训,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胃病离开团队。离职前,还正在带一个很小的线上课程团队,可以说是难得的上升机会。这两年多,几乎拿着半条命去工作,周末也在熬夜写方案,泡脚的时候也在看营销书。上午去医院挂了吊瓶,嗓子不能说话,下午还跑回来工作。明明从来没有办过任何线下活动,硬撑着要做,也确实做成了。
我太想要证明自己了。导致2017下半年,对我来说是一场炼狱:工作压力,私人狗血事件,轮番爆发。我会反反复复的发出自我疑问,黑夜里翻开手机通讯录不知道该打给谁(有些老套剧情,只有成年后才懂是真的 ),没有欲望再打开任何ppt,得了抑郁症一般在深夜流泪,食欲不佳导致体重暴跌到80多。
我在上家公司,还得罪过人,并且反复和自己确认了,都觉得有机会还会再那样去说话,去表达自己的想法。 记得有人试着教育我,大概意思是:你迟早要学会拔掉玫瑰身上的刺。现在我也好想告诉他:“ 玫瑰这种花,就算老了,刺也应该要跟着它一起老去才对。”
我试着去健身,靠跑步流汗的时间和自己深度沟通:人不能只靠热情活下去,这样会把自己耗尽。我做事情,永远都要弄明白:for what ?为了工作,盲目消耗自我,不值得去称颂:爱惜自己比天大。因为大家都好忙啊,没人care你过得好不好,可是接下来的每一步呢?还不是要自己走完?轻松前进,还是拖着病躯 ,都是自己要背的锅。
于是,辞职在家休息了三个月之久,也断断续续的投递简介,挑挑拣拣。没忍住体内的“zuo”,离开空气清新的杭州,放弃网易和几家不错的创业公司机会,跑来北京服雾。很明显,去远方就是在逃离此刻,反正我也nothing to lose 。(所以,不要轻易叫自己loser)
大公司的工作,很明显没有以前忙了,我突然开始拥有了久违的“业余时间”,欣喜又不知所措。在这2个月,我在北京处理好房子和工作,重新审视了2017年的自己:固执又不讨喜,容易通过对比来获得peer pressure,看似混的不错,却很瞧不起这个狼狈的自己。
今天,写文章之前去看了《Loving Vincent》,回来路上,同行的朋友突然和我说:很多人都会觉得死亡意味着时间的永久沉睡。但是人总能借某种东西唤醒时间吧?你看梵高的画,理解到他对世界的热情,某种程度上就和他共存了。每天有那么多人在被他打动,而他的时间也就被一次又一次唤醒了。这让我想起和菜头不久前写下的句子,妙不可言 。
我们也许不是台球桌上的弹子,而是更像嵌在一块巨大果冻里的果仁。不需要像两颗弹子那样彼此碰撞才会产生影响,当一颗果仁在遥远的角落里发生震颤的时候,果冻里的每一颗果仁几乎同时都能感受到。 by - 和菜头
过完2017 ,我就28岁了。没有初老的焦虑是假。但是摆在眼前的就有一剂良药:成为一个写作者/须每日服用,持之以恒,且不带任何功利之心。服用后,会产生一系列副作用:会陷入无尽苦闷中,会迷失在过去的回忆里,会羞愧于目睹社会阴暗面却无力改变,会极其渴望被围观却无人观赏。
To be a writer ,i am rea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