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自传(第九十节—去信31—冷落天涯逢知音—欢欣)

前、后两封信出自一人之手,相隔仅几天,所持的态度却有明显的变化。究其原委:重逢后,书信来往增加了解,感情上与我产生共鸣,萌发了新希望、新追求;又奈于她被旧传统、观念束缚,且勇气不足,加之表姐及康年家庭的施压,她这种“进一步退二步”之举亦就情有可原。

需说明的是,我在未收到兰芳后面来的信之前,已回复她的前一封信,这封回信是我感情的坦吐和释放。


兰芳:好!

诵读着你今晚来的第26封书信,喜悦之情油然而生,我该不是瞎子磨刀见到亮了,梦快做出头了。兰芳赐给的抬爱,今后定然让事实作证,世人可看看我俩这对良师益友的患难伴侣,是如何恋、如何爱、如何品尝甘苦与幸福的!

往前的事不必顾虑过重,身虽辱,志要坚!汝、吾过去所有的苦涩、楚痛将由下半辈的如意生活取代、补偿,从而不枉人在世上的情爱、乐趣。

老实讲,你的第25封信看得我苦味难熬,复了你信后的几天更甚,心胸只觉沉甸甸,样样都觉得烦恼。为何自己有这么多苦境、难事?!我曾几次把你所有的来信按顺序通读一番。谁知仅看几封信就看不下去,如此三天这般,总算在昨天下午如数读完,此时人好像做了重活似的,浑身感到困乏。

望着面前这叠二十五封情深意重的信,再端详着你的倩影,想想自己一生已过一半,竟能与十几年前的同学、初恋者重逢相遇,叫我怎么不感慨,旁人是难以体会内中的“苦与甜”。汉元帝相思王昭君,对着昭君出塞前赠的画像,呆若木鸡、由衷吐言:“呀!不思量,除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美人图今夜挂昭阳,我那里供养,便是我高烧银烛照红妆”……兰芳为顾全我,我自知。可你为何如此忍心、大智若愚,果真是“丹心寸意,愁君未知”不成?!

几天来,脑子像风扇转个不停,想得多,梦也多且各种各样。我反复地读了自己摘录《家》、《红楼梦》的有关章节,仿佛在体验着角色的爱情滋味。着实苦的人不少:觉新与梅、觉慧与鸣凤、剑云与琴、宝玉与黛玉、晴雯、尤三姐与秦相连……若隐若现地浮现在脑际。最令人感慨的一首诗是“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谅必你读后亦感同身受吧!

十几年的宿愿,今天算有应验。反省自己,不是在逢场作戏,不是在趁人之患,不是在另择新欢,不是在谋图私利,不是在强加于人,我俩更需认真对待、珍惜,呵护这朵历尽风霜的爱情蓓蕾。

康年的事你需冷静处置,力求妥善解决。有反复属正常,一旦有结果,望干脆利索。我知道即使与康年断了,你能寻一个比我各方面好得多的人,而你能这样舍“利”取“弊”,也是我伯清有福,没看错人。

我的事不必操劳你,我一人能包下来。我俩的往来,父母、弟是能察觉、理解的。我力求完满从事,眼下就看我俩的意志和恒心了。磊磊要诱导、教诲,说谎不是好事,多比喻能奏效。男孩好动不是坏事。

佩君那里我已经办了(影射劝她另择,我不希望模棱两可拖下去),你告的方法会考虑。你怕我驼子跌跟斗,两头勿(不)着实,我想不会,即使这样也是我自得,我不牵累任何人。

康年一家的手段没什么,只要自己主观决定了就好办,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再等熬几年又何妨。多一点时间、多一些物资准备。

政治上万勿出风头,意气用事,所谓“前车之鉴”要切记。人世间的宠辱没多大意思,要的是小康人家,尊老爱幼,享受天伦之乐。

本星期一(7号)我去凤珍那里,她叫我将你的尺寸写好,开华会买的。你比我想得周到,我设法再给伯生弄一件,若我俩果真成事,伯生定会说你这个嫂嫂好的!乱说一气,动气(生气)伐(吗)?

现在提一下调动之事。因为第一批名单上海方面迟迟不落实,这样拖延了第二批名单的审查。对此,职工、领导反响很大,6号组织科何开弟已离渡赴沪(专为调动之事)与上海交通局交涉。问题如何不得而知,作为我来讲,应有最坏的思想准备,这点兰芳应慎重考虑为好。

现已深更半夜了,蚊子较多,信暂且到此。

“天涯冷落,重逢知音”。欢欣。

                                                                                                    致

晚安!

                                                                                                    伯清

                                                                                        1973.5.12  Pm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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