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带着小枫,来到了万佛寺,小枫奇道,“万佛寺?你不是要查铜钱案吗?为什么要来万佛寺啊?”
李承鄞了然于心又故作迷雾道,“既然毫无头绪,我们就来求求佛祖,说不定会有用呢?”
李承鄞当然不会告诉小枫,他早已有了察觉到了户部主事李酽的异状,免得小枫坏他的事;更不会告诉小枫,他之前只是利用她在陛下面前抖出铜钱案的过往。所以,李承鄞只说我们是来烧香礼佛的,好求求佛祖能帮我们指点迷津,看清前路。
如果是瑟瑟,李承鄞说出这种话,瑟瑟八成就懂了——这一定和和朝局有关,我只管和翊王殿下往前走,配合他就好了。但是小枫她不是瑟瑟啊,她又没有那么有心机,小枫听到李承鄞要带她来烧香礼佛,只会从字面含义来理解,只顾着惊诧去了,“逗我呢?!”
李承鄞笑道,“佛祖面前不打诳语,你如果心中有佛,又怎么会知道佛祖不会昭示一切呢?走吧!”说完,李承鄞就先跨步走了出去,小枫也只能追了上去。
从表面上来看,李承鄞说,“佛祖会昭示一切”,指的是铜钱案的真相;但事实上却是,编剧派李承鄞说出了这句整个故事的点睛之笔——“佛祖会昭示一切”——就是为了告诉观众,佛祖早已对李承鄞和小枫,昭示了他们爱情的结局,只是他们二人身在其中,懵懂不知而已。而且,李承鄞虽然很聪明,但却没有慧根,后来得到权力的他,狂妄至极,根本就忘记了佛祖曾经昭示他的话——“不可强求”——反而是一味地强求,最后逼死了小枫,彻底沦入了天神为他们二人早已写好的命定结局里。
李承鄞与小枫,首先来到了万佛寺的正殿,烧香礼佛。在佛祖的注视下,他们二人一同拜见了宝相庄严的如来佛祖,然后,一前一后,离去了。编剧借此暗示,整个故事的每一个人,都活在佛祖的荫蔽里,他们只是在各自实现既定的人生命运而已。
出了正殿,小枫就求签来了,李承鄞虽然说叫陪着她、等着她,但却心不在焉,他不时地往四周张望,编剧借李承鄞的这个动作,暗示李承鄞并不相信佛祖昭示的未来的本心,他一定会强求小枫,最后逼得小枫伏剑自刎。
小枫找到了“丁酉”这个签的批文,打开念道,“昔日显如玉自夸,近来丝养不成家。只望三千立大教,谁知命薄掩黄沙。”
之前就已经分析过,本剧中出现的所有诗句,都是有暗示含义在的,要不然就是暗示人物命运,要不然就是塑造人物形象。这首诗,就像是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所见到的暗示“金陵十二钗”各自命运结局的判词一样,直接暗示了小枫的命运与结局,现在来分析如下:
1.昔日显如玉自夸:这是小枫与李承鄞的第1世,小枫与李承鄞初初相遇时,是那个天真无邪、不知愁绪为何物的西州九公主,这样的小枫,成为了李承鄞眼中的小太阳,也成为了李承鄞无论如何都不愿割舍的存在。
2.近来丝养不成家:“丝”谐音“思”,这是小枫与李承鄞的第2世,堕入忘川失去记忆的小枫,再次爱上李承鄞却误会他根本不爱自己的小枫,一直处在对西州的思念之中,因为丈夫的嫌弃,她不能融入中原皇室这个“新家”,只能凭吊自己故国,凭吊自己已经失去的、在西州的年少时光。
3.只望三千立大教:小枫虽然很想家,虽然误会李承鄞不爱自己,受了很多委屈,但是她还是想要为自己的母族尽一份力,于是,她在得知了李承鄞是杀死她阿翁的仇人以后,仍然履行婚姻嫁给了他;后来,李承鄞要与西州开战,小枫也想要尽一个和亲公主的使命,她想要制止战争。
4.谁知命薄掩黄沙:这是小枫与李承鄞的第3世,为了制止战争,为了不再受李承鄞的胁迫,小枫只能选择伏剑自刎,把满腔热血抛在西州的大漠黄沙之中,乘风归去了。
小枫在念第1世的判词的时候,李承鄞还在一旁左顾右盼,编剧暗示,此时的李承鄞,是真的把他与小枫第1世的情缘忘记了,他忘记了那个天真无邪、不知愁绪为何物的九公主,他爱上的,其实是一无所求、一无所取地爱着他、呵护他的豊朝未来的太子妃。
小枫在念到第2句,“近来丝养不成家”的时候,李承鄞就转过头来瞧着这判词了,编剧借此暗示,李承鄞是真的知道小枫想家,想回西州的本心,所以,他非常恐惧。当他不能纵情肆意地爱小枫的时候,当他不能把自己的爱意说出口的时候,李承鄞一直都在自责,都在希望小枫可以暂时迁就一时身不由己的自己,等到自己能掌控全局,令他们二人之间再无变数的那一刻。
在小枫念出第3句,“只望三千立大教”的时候,李承鄞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是觉得这个判词实在是太滑稽了,小枫怎么可能会皈依佛门,普度众生呢?她会嫁给我,成为豊朝未来太子妃的,她还会是未来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所以,李承鄞慢慢地转过头去,根本就没听到下1句判词,“谁知命薄掩黄沙”。
同时,编剧借李承鄞这个轻蔑的笑,暗示了李承鄞对小枫想要维系豊朝与西州和平的志愿的轻蔑之意。李承鄞他越来越有权力了嘛!所以,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自己的挚爱。在李承鄞眼里,小枫的一切让她烦忧的想法,他都可以帮小枫解决,你想要西州与豊朝和平吗?那你就回来,跟我回豊朝去,我让你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只要你回转,我便不会再针对你的母族。可这恰恰就是小枫绝不肯接受的条件,于是,她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西州与豊朝的和平,而不是成为被李承鄞豢养在身边的笼中鸟。
在小枫念到第4句,“谁知命薄掩黄沙”的时候,李承鄞已经彻底转过了头去了,他是真的没有听到有关小枫结局的判词。所以,直到小枫在战场上出现,李承鄞都很有把握,他能胁迫小枫回转,直到小枫把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李承鄞才呆了,他才真的相信,小枫说的是真的,她就是想死。
小枫读了这张签文,但觉懵懂不知,便问那位方丈大师道,“师父,您能帮我解一下这个签吗?”说着,小枫就把这张签文交到了方丈大师的手中。编剧及时派出了代表佛祖的方丈大师解这张签文,让这个有关小枫命运的谶语更加地显白、明了。
方丈大师看了这张签文,立刻瞧了小枫一眼,在佛家面前,小枫的女儿身哪里瞒得住呢?然后,他又瞧了玉立在旁的那位男子一眼,编剧借此暗示,这张签文,讲的是小枫与李承鄞爱情的结局。
方丈在瞧李承鄞的时候,小枫也立刻转过头,看了在一旁愁云惨雾的李承鄞一眼,李承鄞应该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正在想前朝的铜钱案呢,才没空关心这张看起来不伦不类的签文。
方丈大师放下了手里的签文,对小枫和李承鄞说道,“阿弥陀佛,老衲有一言,赠予二位施主。”小枫听了,极为欢喜,大师开始给我解签了!李承鄞则露出了懵懂的神情,但是他也立刻恭恭敬敬地束起了手,聆听佛祖的教诲了。
只听那位方丈大师缓缓道,“二位施主缘定三生,只是一切皆有因果,善缘也罢,孽缘也罢,切记不可强求,一切还要随缘才好啊!”
方丈大师当然看出了有关小枫与李承鄞的前世今生了,但是,天机不可泄露,他只是告知小枫与李承鄞,如何避免悲剧结尾的方法——一切都要随缘才行。
的确,小枫与李承鄞能有的最好的结局,就是李承鄞放弃了就是舍他而去的小枫,他们相忘于江湖,各安于天涯,死生不复相见。也许,让没有恢复记忆的李承鄞放弃小枫,有些强人所难,但是,等到小枫跳下城墙,李承鄞恢复了记忆,这便有了可能。如果李承鄞肯放手,肯在西州叛乱的时候,可以一手软一手硬地通过小枫与西州谈判,并答应把小枫放回西州,那么便可以避免悲剧结局了。只不过,因为李承鄞有权力,他就是不肯放手,他离不开小枫,便非要强求小枫,才把小枫逼死了。
小枫与李承鄞的这场爱情,算善缘还是孽缘呢?在我眼中,当然是孽缘,因为它竟然必须以一人伏剑自刎,一人孤独终老为结局,而且,还是那个完美无辜的小枫死去了,那个罪孽深重的李承鄞却活了下来,这怎么能算是善缘呢?女鹅啊女鹅,若有来生,你一定要生生世世不要再见到这个害人不浅的祸害了!
在听到“缘定三生”这四个字时,小枫听呆了,而李承鄞则转过了头,盯着自己的心上人了。李承鄞早就喜欢小枫了,刚刚他还被小枫逼问过,想不想让她嫁给别人,李承鄞也叫慢慢认清了他非要小枫嫁给自己的本心,现如今,他听到就连佛祖都说,他与小枫缘定三生,极为惊诧。只不过,李承鄞的注意力全都在他与小枫“缘定三生”这四个字上了,所以他只顾着高兴去了,根本就没注意听“不可强求”四个字。
李承鄞是只顾着高兴,低头偷笑了,小枫却按捺不住了。小枫是姑娘嘛!她还以为李承鄞不喜欢自己,才不肯承认她对李承鄞有情,还“缘定三生”呢!于是小枫恨不能握拳跺脚道,“我……我明明是男子,怎么会跟他有什么姻缘哪!”说完,羞涩不已的小枫狂奔而去,她真是不好意思极了。
李承鄞一听小枫说她是男子,当然知道她这扭捏劲儿上来了,在一旁笑开了眉。李承鄞想道,小枫啊小枫,你女扮男装瞒得住红尘中人,难道还瞒得住佛门弟子吗?李承鄞除了为了小枫的扭捏开心,除了为了李承鄞懵懂地感觉到小枫也喜欢他而开心,还有就是他觉得好像他与小枫的感情受到佛祖的认可一样,你看你看,你一定会嫁给我的,佛祖的签文都说啦!
李承鄞含笑瞧着小枫跑远了以后,又恭恭敬敬地给方丈大师行了一个和十礼,便想追着小枫离去了。方丈大师立刻制止李承鄞道,“施主留步!”李承鄞又转过身来,只听方丈大师又重复道,“施主,切记切记,因缘相报,不可强求!不可强求!”
方丈大师惟恐李承鄞刚刚没听清(事实是,他根本就没听到),于是又对李承鄞重复了2遍,“不可强求!不可强求!”这不过是因为,方丈大师知道,小枫是这段感情中比较没有实力的一方,若是李承鄞非要强求小枫,小枫其实无能为力,所以,方丈大师反复对李承鄞重申了“不可强求”这四个字。
李承鄞听了这话,又给方丈大师行了一个合十礼,含笑道,“多谢师父!”方丈大师也连忙还了一礼。李承鄞闲适惬意地迈开了步子,追着自己的心上人而去。只留下了叹了一口气的方丈大师,他又举起了手中的木槌,一边敲打木鱼,一边诵起经来。徒有有关小枫命运的那张签文,随风轻轻晃动,聆听着佛门清音。
李承鄞真的把“不可强求”四个字听进去了吗?才没有,他只顾着为小枫和自己缘定三生高兴去了。后来,失忆的李承鄞知道小枫爱顾小五,看似是一退再退,在小枫面前彻底失去了自尊,实则还是在强求小枫留在自己的身边(“我会对你好,我一辈子都对你好,我求你,就算你不喜欢我,心里一点儿都没我都没关系!”);小枫跳下城墙,李承鄞恢复记忆以后,他想起了自己就是那个小枫爱之难舍又恨之入骨的顾小五,是觉得对不起小枫,但是他还是想要用他无上的权力胁迫小枫回到他的身边,让小枫接受自己的补偿——李承鄞从始至终强求的,就是小枫活着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小枫因此枯萎,哪怕小枫会折磨他,报复他,甚至是杀了他。
听到自己与小枫缘许三生的李承鄞,迈着轻快的脚步,追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小枫正在负着手,瞧着一群人在搬运佛像呢。
李承鄞道,“看什么呢?”
小枫问道,“你说这佛像都是用铜做的吧?”
李承鄞应和道,“是啊!”李承鄞又对小枫解释道,“近几日我查遍户部所有卷宗,每年豊朝的铜产量都不到三十万斤,这产量与用途都有详细统计,而且铸造铜钱的铜也有统计。自从这万佛寺兴建以来,每年大约除了十万斤的铜用于铸造铜钱,其余的都用来铸造这佛像了。”
1.编剧借李承鄞的口,告诉观众,有关豊朝铜矿的用处,一是用来铸造铜钱,一是用来铸造佛像,也就是说,铸铜钱与铸佛像是相互牵连了,这暗合了之前李承鄞所说的,“既然毫无头绪,不如来求求佛祖,说不定会有用呢”这句话。
2.那么,李承鄞为什么要告诉小枫豊朝铜矿的用处呢?他实际上是在试探小枫,看自己喜欢的人,能不能猜出自己带她来万佛寺的用意。毕竟,李承鄞是小狐狸嘛,他会觉得,自己喜欢一个蠢笨的姑娘,是不可接受的事。
小枫立刻上道道,“可是如果按照你所说,豊朝每年的铜产量不到三十万斤,其中十万斤用于官钱铸造,可是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私钱比官钱要多两倍,也就是说私钱得有二十万斤,那剩下哪里还有铜来铸造佛像啊?”
小枫又不是那种蠢笨的姑娘,她只是没有心机,不算计人罢了,让小枫面对东宫里的阴谋诡计,她可能应付不来,但是,让她在知道官方的铜只用于铸造佛像和铜钱的大背景下,再根据官钱与私钱的比例,来推测出有人挪用了铸佛像的铜,她还是能揣摩出来的。
当然,小枫的揣摩中有了一个漏洞,就是官钱与私钱的比例是2:3,而不是1:2,但是因为小枫爱慕李承鄞,她信赖李承鄞所说的每一句话,自然没有发现这个错误。实际上是,十万斤用于官钱铸造,十五万斤用于私钱铸造了,宣德王一党,还是留下了五万斤铜铸造佛像,以备突击检查的。这就为李承鄞在铜钱案中被宣德王一党设计而无功而返,埋下了伏笔。
李承鄞再次露出小狐狸的神情,喜出望外地瞧了瞧在算铜矿的小枫,是嘛是嘛,我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种呆呆傻傻的姑娘呢?你看,我一给她提供线索,她就想明白了。
小枫开始寻找自己整个推论中的漏洞,“难道民间私铜的产量,比官矿还要多?!”不过小枫立刻推翻了这个漏洞,“不对不对不对,私开铜矿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小枫可是西州九公主,她当然知道,铜矿是拿来铸钱的,若有人敢私开铜矿,那就是具备了铸造假钱、扰乱金融秩序的条件,皇帝怎么可能允许呢?西州也是不允许的。所以,小枫立刻推翻了她的假设,既然私开铜矿是杀头的大罪,那就算是有人私开铜矿,也不可能有官矿这么多,这铸造假铜钱的铜,一定大多数来自官矿。
李承鄞再次露出了小狐狸一样的神情,他还是含笑,瞧着自己喜欢的人,在推演自己早已推演过的种种推论。我喜欢的人可真聪明,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呆呆傻傻的人呢?
小枫才没意识到李承鄞是在试探她呢,她立刻回头瞧了这铜像一眼,难道,这铜像里有古怪?
李承鄞立刻顺着小枫的目光,瞧了这铜像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含笑瞧着只顾着点算豊朝铜矿用途的小枫去了,“三十万斤的铜产量,十万斤用于官钱铸造,二十万斤是私钱铸造,那这铜矿的铜,岂不是凭空多出来的?!又或者说,铸造私钱的铜,才是凭空多出来的!”
小枫又想起了李承鄞曾经告诉皇帝的话,“这批私钱无论从重量或者质地上,都与官钱十分相似,这只怕不是一般的民间作坊做得出来的。”既然假铜钱是朝廷内部的人造出来的,佛像的用铜、假钱的用铜又与官方的记载对不上号,那肯定是主管铸造佛像的人,挪用了铸造佛像的铜,造了这假铜钱!
至此,在李承鄞的指引下,小枫终于走完了李承鄞曾经思考过的所有过程,推导出了正确结论。只不过,小枫还是没有意识到,李承鄞是故意带自己来万佛寺,他曾经故意利用过自己这件事。而李承鄞那只小狐狸,得意洋洋地瞧着自己喜欢的人,推演了整个过程,谁说你“孺子不可教”呢?我一勾你,你可不就上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