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三十年同学聚会,他端着酒杯轻轻地向我走来,轻轻地和我碰杯微笑,"嗨!"
"你好!"注视着这个身形依然矫健挺拔的中年男人,我心里照例涌上奇异的暖流。我们仿佛一对默契熟识的老友,彼此欣赏彼此维护。其实呢,三十年里,我们统共见过两三面,说过的话不超十句。
我的眼前又一次晃动着那个寡言沉稳的少年,永远羞涩的微笑,永远洁白如玉的牙齿。
那一年,我和他都是十六岁,同班同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他,只知道,班里有一大半女同学都喜欢他。
八十年代的中学校园,男女同学之间隔着一道不知深浅的鸿沟,互不理睬,谁也不敢跨越过去。然而,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谁能挡住青春的来临呢。谁又知道钟情什么时候遇上怀春呢。
反正,十六岁的他突兀地闯进了女同学们的眼里心里,同样突兀地闯进了我的眼里心里。也不是毫无理由吧,至少,在一帮青涩吵闹的男孩子中,他是那么特立独行。
整洁挺拔自不必说,关键褪去了毛头小子的俗气闹腾,显得成熟稳重。他从不多语,甚至惜字如金。课间也不蹦蹦跳跳,眼神垂地,走得四平八稳且小心翼翼。同学们调侃他怕踩到地上的蚂蚁。
偏偏这个沉静的少年又拥有无上的勇气。老师错怪了某个男同学,其他人不敢吱声,他不卑不亢地站起来为那个同学鸣冤。别班男生欺负我班同学,他不声不响地率一众男生去别班说理。
作为班干部,老师对他自然高标准严要求,受到表扬从未见他喜形于色,挨了批评看他亦是波澜不兴。这个英俊的男孩,周身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尤其当他嘴角上扬微笑的时候,仿佛阳光拨开云层,令多少女同学心胸为之紧缩又开阔。
我就在这种紧缩和开阔的交替里学会了忧伤。摊开日记本,郑重其事地写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致我的阿波罗。"
阿波罗,多么好听的名字啊,光明之神。读希腊神话,读到这个名字一下就联想起了他的笑容,真是再贴切不过。除了他,谁还配得上这个名字呢。而且,这是只属于我的,秘密的幸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