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一个老人的手里由一块普通的璞玉变成现在的玉蝉时,我第一次张开眼睛看这个世界。蓝天,茅屋,柴门,和一个老人。
然后我便戴在了一个少女的身上。少女是如此的清香柔软,我听到她激动的心跳。
以后的日子我知道了这老人是个玉匠,雕刻了一辈子的玉。偶然间他得到了一块璞玉(就是我),然后他便决定把这块玉送给自己唯一的女儿。他把我雕刻成的蝉的样子,希望我能够为她带来幸福。
小玉(老人的女儿)非常喜爱我。她把我佩带在她的脖子上,紧帖着她的身体,从不拿下来。我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有人说:经过你手的玉,必定会留住你生命的信息。
我也觉得我的体内开始有她身体上的芬芳,有她的温度。
直到某天的清晨,我被小玉送含羞带怯又满心凄凉地放在了另一个人的手里。这个人即将远行。为国征战。
小玉托付我的东西太沉重--平安。在这个“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沙场上,真有几个人是能回去的?我知道我做不了那么多,我的心里也开始有了悲凉。这是小玉感觉出的我的悲凉吗?还是我感觉出的小玉的悲凉?
长途的跋涉,风尘仆仆,我带着一个女孩的心,伴随着一个男人悲壮的历程。只是一个平凡农夫的儿子,如何能够在战场上去奋勇杀敌?拿惯了锄具的手,如何去握冰凉无情的武器?
我最终没有能够完成小玉的心愿,我陪着他一起躺在了那个叫做“沙场”的地方。
听着风吹,看着沙扬,天空中是惨白的太阳,光秃秃的树,并不因为冬天才没有树叶。我似乎有些明白沙场的凄凉了。
我想着小玉。
小玉也许此刻正在山里拣木柴,会看见美丽的蝴蝶,会听着高枝上蝉的鸣叫,她也许会习惯地想拿我出来欣赏,但是我不在她身边了。她也许怔了一怔,想起我陪着的这个人。
小玉也许此刻会在自家门前埘弄着蔬菜,听着年迈的父亲在屋里叫她:小玉。小玉会恍惚间回到过去,听到那个时候父亲也是如此这般地叫她过去,然后把我戴到她脖子上。
小玉也许此刻正在照着镜子;也许明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我不在她的身边,新郎也不是这个躺在沙场上的人。真想能够给小玉带去幸福,我和他都是如此。可是命运弄人,我和他都不能够。如果不能够给她带去幸福,就让我祝福她幸福吧。
我离开小玉真的很久了。风吹起的黄沙慢慢地将我们掩盖。我渐渐沉睡。
再次惊醒我的,是一个小姑娘的清脆嗓音。
那是一个很小的小姑娘,眼神清澈。她和她的父亲正沿途跋涉。她被脚下的东西拌倒,尖叫了起来,随后她发现了我。
把她绊倒的是我旁边的那个人,他已经成了一堆枯骨。
她的父亲不要她把我带走。说是不吉利。但是她还是悄悄地把我藏了起来。
我在她的身边待了很久很久。我的灵魂里慢慢地浸染了她的气息。和小玉的有些不同。我又想起小玉。
她竟然吵闹着要去读书。读书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自然是跟她一起去了。这是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一群男孩,朗朗读书声。
她把她自己的女儿身掩藏了起来,我也被当作佩玉挂在她的衣襟上。
后来,和小玉一样,她把我送给一个看上去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知道我又要和她分开了,我害怕会遭遇相同的经历。我怕我自己给他们带去灾难。
可是一切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那个男孩子竟然是如愿以偿考上了,我想这和我并没有关系。在风光回乡的那天,他带着我来到了女孩的家。迎娶了当初那个把我悄悄藏在身边的小女孩。
小玉的愿望没有实现,但她却如愿以偿了。
她们的愿望是多么的平凡和相似。
经历了多少年,原来女子的爱情,一直没有变。她们总是会把情感寄托在我身上,我是她们传达感情的话语,也是她们寄托感情的信物。可是我并没有变,我还是那块普通的玉蝉。
后来她把我给了她的女儿。她告诉她说那会给她带去幸福。
其实我不能给任何人带去幸福,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的女儿叫小蝉。意喻“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