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看一本书《舌尖上的新年》,这本书是杨大头从图书馆借回来的。我一直知道他对吃非常痴迷,已经不满足于小头妈妈的几式手艺了,但又苦于经济不独立,于是乎对于美食的痴迷只能直接过渡到纸上谈兵的精神层面了。看看他的借阅记录:《吃好饭》、《花样面点详步图解版》、《今天的早餐》、《风靡日本的小学生营养食谱》、《老饕论吃》、《今天也要好好吃饭》…….开卷有益,我开始很支持杨大头积极阅读的行为,后来发现情形有点不对,原来不挑食的他开始挑食了,而且开始对小头妈妈的菜艺进行评价了,不仅评价,还提出缺点及后续改善的方向。小头妈妈对此很不满。
“吃”是群居的人类永远绕不开的话题,尤其是中国人,连见面打招呼的问候语都是“吃了吗?”,可见吃在人心目中的重要性。对于存世的绝大部分人而言,每天、每月、每年不停的兜圈的终极目的也是衣食住行这四大项——穿锦衣、尝美食、住豪宅、宝马行是成功的象征。身体的物质需要衍生了尘世间熙熙攘攘繁荣的景象。因为尝美食可以身心愉悦,所以我们的祖先在物质很不丰富的从前,就定义了很多节日,这些节日都与吃食有关,譬如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饼;腊八节——八宝粥;春节——大鱼大肉,什么都吃。辛亏古人日常食物链单调,如果古人来到今天,看到如今丰富的食品种类,估计每天都过一个名目的吃食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还是远远不够的。
单比口腹之欲,相比古人,现在的人是幸福的,依旧过古人留下的节,但过节吃的东西早已不囿于传承划定的范畴了。粽子一年四季都有的吃,浙江嘉兴的粽子还形成了一个品牌产业链;八宝粥也不单单是腊八节才有,超市里灌装的八宝粥各种配料、各种口味,即开即吃;大鱼大肉和饺子也不是春节的标配,平常的一日三餐几乎天天都能看到鱼肉的身影;但似乎只有月饼,来到今天,却仍只有在中秋节才出来,才有的吃,其他的季节都选择销声匿迹,想吃到月饼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会这样?一天看到《蔡澜的饮食之道》里有篇小文《喝酒》,我似乎找到了答案。蔡澜先生在《喝酒》里有段话:什么叫喝酒的人呢?那就是每喝一口,都感觉酒的美妙;喝到没有味道还追着喝,就不是喝酒的人,是被酒喝的人。喝酒和被酒喝表面是一个量的问题,更深一点是内心感受自控的体现。中秋节是个团圆的节日,一个渴望团圆的日子,团圆的成员不仅有世上的,还有天上月中的。但家族的离散、人生死离别颠簸的一生注定了聚少离多的心路历程,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暖暖的未实现的团圆梦。所以说粽子可以天天吃、八宝粥可以天天喝,但月饼却不敢天天吃,每年不吃或只吃一次,心中残梦仍在,如果天天吃月饼,那月饼就是一个普通的吃食,梦也就被吞噬了。
我自幼对月饼没有什么好感,虽然一年只能吃到一次。在回忆里幼时的月饼超级难吃,我都怀疑是故意做的那么难吃的,那时所有的月饼都是一个样子——馅料里面放了很多红红绿绿五颜六色的丝状物,那些丝状物口感极差,现在看来我的怀疑也是有道理的,如果月饼做的那么好吃,一个人吃两个,那一家上有老下有小一顿就要消耗掉十几个月饼,在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下,肉都是逢年过节才有的时代,一顿十几个月饼那绝对是奢侈的表现,普通的勤俭持家的家庭是接受不了的。记得有一年中秋,太阳已经落山,父母还在田里劳作未归,我跑到田里对父母讲,今天是中秋节,要吃月饼的。母亲回道,你怎么这么馋?月饼有什么好吃的。我有些委屈,父亲打岔接话说,我们还要把活赶完,你实在想吃月饼,你自己到桥头的小店去赊一个月饼吧。我没有去赊,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当晚我睡去时,父母仍未归,第二天醒来,看见桌上放了一个月饼,我欣喜的抓起咬了一大口,咀嚼了几口,随即便放下了,实在是太难吃了。这份难吃的味道一直伴随成长,虽然难吃,但每到中秋,都禁不住想吃几口。
长大后,发现月饼的馅料越来越丰富了——蛋黄月饼、豆沙月饼、鲜肉月饼,甚至还有冰淇淋月饼,几乎常有的吃食都能和月饼扯上关系,味道也大有改观。但由于童年固有的回忆,仍不是很喜欢吃月饼。前日在同事的桌上看见了月饼,那月饼的样子我看到了幼时月饼的模样,说是自家做的。我开始浅尝了一口,味道不似记忆中那么难吃,一块月饼慢慢居然最后都吃完了。最难吃的月饼,最难忘的味道—这个味道掺杂了几十年前记忆——醒来睁开眼,看见桌上放了一个月饼……
徐州人喜欢吃一种糖,叫“小孩酥”,办公室里有徐州人氏,每次回家都带点特产“小孩酥”给大家吃,这糖外酥里甜,而且是其甜无比,牙床不好的人吃颗得捂住腮帮子僵半天。我牙床不好,享受不了“小孩酥”。我质疑这么不健康的糖果怎么还在生产?居然还有人在买?同事讲她们是从小吃到大的,吃到“小孩酥”就能想起家,想起幼年的时光。是啊,吃食承载并贯穿着人类生命的记忆,有时候和营养是扯不上边的。在《舌尖上的新年》里,有黄磊老师的一篇小文,黄老师还是一个对厨艺有研究的人,看见他列菜谱的清单,颠覆了我原先对他文艺青年的认知,他早已经不是记忆里唱《啦啦歌》的青年,那菜谱没有一定历练和功底是写不出。热爱厨艺的人都是热爱生活的人。在文中他写道,那个时候我家住在朝阳门外芳草地的平房,母亲站在门口喊:“黄磊,回家吃饭了。”我就往家里跑,一边跑,肚子一边开始叫……每到过节,我们都会问自己:什么是家乡的味道?家乡的味道就是父亲、母亲的那顿饭的味道。
恍惚间我们亦已成人父、人母,家的味道亦在我们手间延续。
2018年9月24日草就于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