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放了三天假,我带孩子回我妈家。
我妈一见到我就心急火燎的说:“春啊,我去打药了,你快去河边,今天有很多人开车来'拌饭吃',别给俺家柳树枝子折完了,你快去看着!”
我:“妈,我去打药吧?!”我看她瘦弱的背上背着一个重重的药桶。
“不!不!不!你快去河边看着!”
“妈,那么大的柳树,折几个枝条不怕的!”我安慰她。
她生气的说:“还有今年新栽的小柳树呢!你不知道去年新栽的那几棵,去年就给人硬生生的枝条折完了,都死了,今年又补栽的!”
我爸在河边栽了很多柳树,以前在河边养鹅,养鸭子,用来遮阴。
这两年“沂河的滚水坝”成了露营圣地,人送外号“合沟小三亚”“合沟马尔代夫”。
我妈不管什么“三亚”“马尔代夫”,她只烦恼来拌饭吃(野餐)的人快把她的柳树折秃了。
去年,她在那儿坐着看着两天,可她也不能天天在那看着呀。
不过,她捡了好多饮料瓶子,不过,她说:“你三月哥捡得更多,你三月哥还捡到了小板凳,还有啤酒,还有那些人没吃完的肉啊,零食什么的。”
我三月哥也是常年在河里打鱼的渔夫。
我答应我妈去看柳树,可一到河边就撒开欢了。
老天爷,河边人真多呀!
滚水坝堵车!
车辆横行,帐篷招展!烧烤狼烟滚滚!
有人在放风筝,有人在挖土灶,有人在拍照,有人在搭帐篷,有人在挖沙子,有人在捉蝌蚪,有人在穿烤串,有人在薅油菜花,有人在折我家柳条……
还有人在KTV,一个男人用他沧桑沙哑且跑调的声音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他的音响质量真好,整个河滩上都飘荡着“每当心中又想起了你,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每当天空又下起了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唉,兄弟,你不光暴露了你的跑调,还暴露了年龄。
老天爷,周围的人还拼命的给他鼓掌,他唱得更卖力,更嘹亮,也更跑调了。
我带着云朵儿和她的同学从沂河的这岸走到那边,每到一处,我心里都在想:
这个地方,我曾放过鸭子;
这个地方,我凉鞋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
这个地方,我曾割小芦苇当卡口做吊钩;
这个地方,我曾给爷爷捉虫子喂他的画眉;
这个地方,我偷偷游过泳;
这个地方,我冬天摘芦苇塞棉鞋取暖;
这个地方,我妈放鹅的时候,我来给她送饭,那年的春天的河滩,只有我妈和鹅,安静,辽阔,明亮。她老人家躺在一个向阳的凹地,我找了好久好久。
我和她坐在春天的阳光里,她吃饭,我看着鹅,天空又高又远……
好像在过去,这河滩是只属于我们乡下人的,是一个秘境,我们在这里捕鱼,喂鸭,放羊……只有我们知道它的美,日日惊叹和沉醉于其中,而现在,大家都发现了,而我被挤在一边,既欣慰,又失落沮丧。
我爸说:“春呀,你明天带着云朵去摆摊卖纯净水,我保证你一天最少挣个十块八块的!”
我说:“我不去!”
我爸转过来对我妈说:“孩他娘,你去!”
我妈说:“我不去,我要去看柳树……”
我爸说:“正好!你一边看树,一边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