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月云
上世纪60年代，大学生毕业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姨妈就读的医科大学，那一届毕业生全部分配到基层。姨妈被分到东北一个乡村卫生院，做了一名全科医生。 农村卫生院条件十分简陋：七间平房，三名当地医生（含一名专门负责预防保健工作的公卫医生）。两间诊室，没有任何检查设备。一个仅有一张床的临时观察室， 利用率却很低，房间常常是空着的。
1972年夏，一天上午9点多钟，熟悉的袁老师躺在担架上被几个人抬到姨妈的诊室。姨妈问：“袁老师，您怎么了？”袁老师说：“今天早上感觉没劲儿，起不来床了。心想可能是昨天干活累着了，再躺一会儿可能就好了，可是越来越严重，后来一点儿也不能动了。家里人吓坏了。昨天我还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就瘫痪了？家人赶紧做了个担架，把我抬来了。”袁老师头脑清醒，说话也和往常一样。姨妈立刻给他做了检查：体温正常，呼吸平稳，双肺听诊阴性（正常），心率每分钟90次，心音低钝，未闻及杂音；腹部检查无异常；四肢肌力减退，均为0级；腱反射均未引出（四肢腱反射全部消失）。
姨妈回忆起课堂上老师讲的不同疾病引起瘫痪的特点。袁老师清晨急性发病，四肢软瘫，符合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低血钾型周期性麻痹”。这是一种少见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性疾病，有不完全外显率。我国所见的低血钾型周期性麻痺多为散发，一年四季均可发病。临床表现为反复发作的弛缓性骨骼肌瘫痪或无力，发作间歇期身体完全正常，发病时严重者可伴随呼吸肌麻痹，出现呼吸困难，甚至死亡。
这是一种与糖代谢障碍有关的疾病，由于机体内碳水化合物的己糖磷酸代谢障碍，引起体液的钾离子转移到细胞内，使血钾浓度降低，进而导致肌肉收缩无力。低血钾型周期性麻痹是一种严重的肌肉疾病，发作期血清钾浓度明显降低——正常血钾浓度为3.5-5.5mmol/l,低血钾型周期性麻痺发作期血清钾低于3.5mmol/l。患者出现低血钾心电图(Q-T间期延长，ST段下降，T波降低，出现了U波，且常与T波融合)，任何年龄均可发病，儿童早期至40岁发病者居多，男性多于女性，总体发病率随年龄增长而减少，有的发病较晚，一生仅发作一次。发作频率不等，一日多次或一年一次。发作时间1小时至1-2日。随年龄增长，发病频率逐渐降低直至停止发作。发病时间常为半夜或清晨，多为急性发作。
姨妈给袁老师检查完身体后，对家属说：“袁老师患的可能是低血钾型周期性麻痹，咱们卫生院没有条件验血钾，也不能做心电图，如果能做这两项检查，很快就可以确诊袁老师的病。”家属急切地问姨妈：“能治好吗？”姨妈说：“如果能够确诊袁老师患的是低血钾型周期性麻痹，通过治疗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家属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姨妈，姨妈接着说：“较大的医院都能做这两项检查，咱们县医院就可以做。”家属接着问：“去县医院得4、5个小时，路上袁老师会有危险吗？”（这里交通不便，土路，得用马车把袁老师拉到县城）。姨妈想了想说：“这一路时间太长，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家属看着躺在担架上的袁老师，想了想，然后握住姨妈的手，说：“大夫，我们相信您，袁老师就交给您了，您给治吧！”
姨妈让家属把袁老师抬到隔壁的观察室里，放到床上。又让护士将10%氯化钾10毫升加入到500毫升生理盐水中，给袁老师静脉滴注，滴速为每分钟2毫升。药液一滴滴进入袁老师的血管里，家属陪在身边，随时观察着袁老师的变化。
姨妈把袁老师安排好后，继续到隔壁诊室看病，不时过来看看袁老师。两个小时过去了，袁老师对姨妈说：“大夫，我觉得好一些了，腿和胳膊可以稍微动一下了。”4个多小时后，药液输完了，袁老师说感觉好多了，姨妈决定停止输液。
姨妈让袁老师继续留在观察室，又过了1个多小时，袁老师从观察室走到姨妈面前，说：“大夫，我好了。谢谢您！我是被抬来的，经过几个小时的治疗，我就可以自己走回家了，太神奇了！”袁老师接着问姨妈：“我这个病是怎么得的？”姨妈给他讲了这个病的发病原因，机理和症状。袁老师又问：“我怎么能预防不再发病呢？”姨妈说：“不要吃得过饱，特别是要减少主食碳水化合物类；不要吃太多甜食；避免过劳、受寒、酗酒。”“发作频繁者每晚睡前喝一口10%的氯化钾水可预防发作，您40多岁了，第一次发病，再发作的可能性很小。”（注：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喝10%氯化钾水预防发作，现在睡前服用氯化钾片就可预防。）
5年后（即1977年）12月的一天下午，袁老师又来到姨妈的诊室：“大夫，听说您要调走了，是真的吗？”姨妈说：“是的，下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袁老师说：“这五年我没有犯病，我想问您一下，您调走了，我再犯病怎么办？”姨妈说：“如果再发病，您口服10%氯化钾10毫升就可以了。如果几个小时还没有恢复，您可以再服10毫升10%的氯化钾。”袁老师说：“好，我记住了，大夫，谢谢您！有您在的这几年，我们都觉得很安心。现在您要调走了，大家都特别舍不得……祝您在新的岗位上工作顺利！”
后来听说袁老师身体一直不错，没有再发病。
姨妈离开乡村卫生院多年，乡亲们对她一直念念不忘，每次提起小W大夫，都交口称赞。乡亲们说，咱们国家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好大夫，把老百姓的生命和健康放在第一位，时时处处为老百姓着想，走到哪里都给人们带来健康和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