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儿子哭了。他要我带他去看《流浪地球》,由于22:30才是这场电影,外面又呼呼的刮风,我就说:“儿子,妈妈明天要上班,这场电影看完都到凌晨了,外面又刮大风,好冷,你看爸爸又感冒了,妈妈要是再感冒了,谁照顾你呢?”儿子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脸上弥漫着失望和委屈。
随后儿子开始背诗,语调无精打采,一首诗反复的背也不会。我知道他心不在焉,试图引他发笑,他低下了头。
勉强背完了诗,儿子开始朗读。儿子朗读的声音从未这么大,几乎是呐喊,引得对面楼上有人伸头张望,而且语调毫无感情,直来直去。我说:“嘘,儿子,朗读的声音太大了,成了喊读,读书要用感情,就像唱歌时一样!”儿子执拗地说:“我就喜欢喊读!”说完更大声了。
我安慰儿子:“妈妈下次一定带你去好吗?”儿子听了这句话,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滴在书上。
过了一会儿,儿子忿忿地说:“妈妈!你不要说下次一定这几个字了,我听了难受,上次下雪了,人家的爸爸妈妈陪儿子玩,你却把我带到你上班的地方,还说下次一定带我堆雪人……”
”雪还会下的,妈妈还可以带你堆雪人呀!”
“妈妈,你上次也这么说的,说过几天还会下雪的,可是都过年了,雪还没下,再说,那是去年的雪呀,今年的雪和去年的雪能一样吗?”
我愣住了,今年的雪和去年的雪,的确不一样。因为时间不回头。
我沉默了,回忆这些年,我对儿子说过多少“下次一定”,儿子不哭不闹,每次都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充满信任的看着我点头“嗯!妈妈,下次一定额!”
儿子半岁,我去了神经外科和骨科综合科室。每天天不亮就上班,晚上加班到八九点回家,没几天,奶自己涨回去了。儿子只好吃牛奶,刚喝牛奶上火,便秘了,吓得孩爸和孩姨妈手忙脚乱。
儿子一岁,我为了考职称和电脑模块,晚上加班回家就看书练电脑模拟题。职称考过了,我和儿子都瘦成猴了。
儿子两岁,医院体检怀疑我是乳腺癌。我瞒着孩爸和家人,拖了几个月,献血四百毫升,批到五天假,和母亲姑妈到外面旅游一趟,再到姐姐家把她珍藏的儿时照片翻一遍,才到省里的大医院去确诊。所幸不是癌症,不然孩子就没有妈妈了。
回家我重新思考了自己的人生意义:自小我崇敬那些高尚的职业和高尚的人,可是事实上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像的那么单纯。做为医务人员,没日没夜的工作,没有高薪,没有认可,没有理解,所谓的休息都被用来加班,开会,培训,听课。只有透支健康,只有病患家属胡闹,只有各方苛责。父亲患肝癌时,我不能陪;母亲已年迈,我不能管;儿子生了,几乎很少见过妈妈。我这样活下去值吗?我决定辞掉工作,可是我又如何生存呢?我的儿子以后要受教育,要吃穿用度,我又拿什么养活自己和儿子?
休完病假,我依然回到这个干起活没有休止的岗位。心里百般纠结,穿上白大褂什么杂念都抛开了,偶尔想想儿子,百般无奈。
儿子三四岁,幼儿园里的亲子活动每次我都没时间参加,每次我都跟儿子和老师说:“下次一定!”可是到了下次,我还是没有时间,老师不再跟我沟通这件事了,她肯定认为我是个撒谎妈妈。
儿子上小学第一天,我答应去带他报名,又爽约了。事后我告诉儿子:“下期妈妈带你去报名!”儿子依然信任地答应:“嗯,妈妈一定额!”拉勾。拉勾了,一百年不要,可是下次,我能做到吗?时间掌握在工作手里,我心虚地想,我是个撒谎妈妈。
我已经记不清了,对儿子说过多少次“下次一定”。我想对儿子说: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除了借过公积金贷款,从未欠过任何私人的债务,就算借了别人一根针也会有借有还。妈妈答应别人的事,都会想方设法做到。但是我欲言又止,儿子来世界多久了,就信任我多久了,一个自诩讲信用的人,却无数次在自己孩子面前不守信,我还有发言权吗?
只能抱歉,儿子,妈妈不再说“下次一定”,因为妈妈的时间在生存手里。妈妈的肩头,一头挑着活着,一头挑着母爱,无法放下。
每年的冬天,我都想陪你看雪景打雪仗堆雪人;每年的除夕,我都希望陪你看绚丽烟花落;每年的炎夏,我都愿意和你畅游;每年阳春三月,我也计划过和你在春风里奔跑。可是,原谅妈妈,所有的都是空想。
你说得对,儿子,今年不是去年,今年的雪不是去年的雪,今年的所有不是去年的所有。
一语点醒无奈人,妈妈辜负的,何曾是你。因为春节一直值班,至今为止,我也置自己的母亲于不顾。除了电话问候,连大年都还没拜。
想起已逝的父亲,想起“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如果父亲还活着,我又有时间陪他吗?我在心里对父母说过多少次“下次一定”,又多少次因为上班的理由而辜负了自己的承诺?
抱歉,下次一定珍惜,可能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