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再见2022，你好2023」主题征文活动。
我刚进入公司没多久，清楚记得时间，2022年3月15日。我面试的是工程监理的职位，很多大公司都不招人，无奈之下，我去了一家名为诚果设计的小公司。刚来到公司门口时，我被门前的橘树所吸引。橘树种在盆中，正长着嫩叶，在叶子上面还开着白色的花瓣。一缕阳光照耀在橘叶上，那嫩绿色的一片，沐浴在阳光底下，显得格外耀眼。我拎着公文袋，走进公司。公司有两层楼，说小也不小，就是人少了一点，只有一个经理和两个监理。我拿着公文袋到了公司二楼，一楼不办公，只有一个酒柜靠在一面墙上，听经理说老板和别人合伙卖酒，我听了有些惊讶，因为以我以往的工作经验来看，小公司十个合伙八个倒闭，当然我不希望这家公司也倒闭。
昨日来面试时，我来到门口有些紧张，对着橘树自言自语道:“现在工作不好找，让我有口饭吃哈。”说完，我整理一下服装，拿着简历走到老板办公室。老板看了一眼，发现我只有一年工作经历。他很爽快，当然也捏住我工作经验不足这一点，说:“你工作经历不够，能管好工地吗？”
我去年干了一年，那家公司和这家公司一样，只不过很不幸，在疫情的影响下，那家公司倒闭了，所以没办法，我只好重新找工作。但我对管理工地一向很有信心。我对老板说，“可以的。”
“那你期待多少月薪？”老板打量着我。
“底薪加提成，我要五个点。”我果断说着，毕竟我也是要养家糊口的。
“好，先实习一个月，看看你表现。”老板说完，拿出一套图纸，“正好有一个工地，交给你管。”
我看着图纸上面写着“帝景银湾”，查了一些位置，离公司不远。
到了第二天早上，开车回公司拿图纸时，看到橘树的叶子越来越茂盛，我感觉自己能发大财。于是，我拿着图纸准备去工地。
到了工地之后，好像一切都很顺，有一个好说话的业主和一些勤奋的工人。工人门正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在地上铺砖。我朝他们打了一个招呼，看着他们做的不错，也就放宽心。
连续几个月期间，公司门前的橘树，长出几个青绿色的橘子，看上去还没有熟。那一天，我穿着短袖，准备开车去工地，可昨晚没睡好，有些犯困，瞧着这青绿色的橘子，想起平日我没少给橘树浇水。我摘下一个橘子给自己提提神，不过摘完有些后悔，因为树上总共也没有几个橘子，合起来大致有七八个吧。我剥开皮，一股酸涩味扑鼻而来，我撕开四份，把一小份往嘴里塞，嚼了一口，“嘶”了一声，连忙吐掉，酸到眼睛都张不开，不过确实提神了一些。我打开车门，朝着工地出发。今天刚收到工资，所以干活多了一股劲。我来公司三个多月了，也拿到自己应有的报酬，老板还夸我干活勤奋，而且把工地管理得有条有序。
在公司里，我看到一股希望。我和老板关系也越快越好，他今早才换了一个发型，有点像飞机头，他年纪不大，大致四十左右，穿着一套西装外加一个皮鞋，乍一看倒不像老板，反而像大公司里的精英。他在早上开会时特意表扬我，说我和工人打交道很好。我看着一旁坐着的监理和经理，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那是因为我认识一个包工头。”在一旁的监理笑了一声，眼里却充满羡慕。
我认识的包工头，他叫莫志。我习惯叫他作老莫，他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干活很认真。在他手底下有很多工人，一般我都喜欢把活交给他。他对我们老板结账快也感到十分满意，还说干他这一行，就怕老板拖工资，然后工人在他那边闹。他这么一提，我倒觉得我跟对一个老板。
我开着车来到“帝景银湾”，业主这套房在B座27栋05房。我停好车，往B座那边走去。烈日当空，夏季的阳光格外的火辣，像火球一眼烤着大地。我边走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来到B座门口，走进去乘坐电梯，按了一下按钮，电梯门开了，又是一个按钮，直奔27楼。电梯很快，一会功夫就到。我从电梯里出来，看着地上铺得整整齐齐的保护膜，心里十分欣慰。我沿着保护膜走了进去，看到老莫在指导木工装衣柜。我朝他及工人打了个招呼，“辛苦了。”老莫背有些驼，朝我这边走来，“快完工了，估计再过几天就可以交尾。”我笑道:“不错，我这就回去给你们写单，让老板给你们发工资。”老莫听到钱，咧开嘴笑着，朝我挥了挥手。我出了门，下了电梯，看着天空有些灰，乌云往下坠，恐怕有雨。我加快脚步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坐在车上，开着车往公司那边行驶着。
快到公司时，闷雷响彻在天边。我停好车，天空飘起雨滴。我连忙跑到公司门口，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雨越下越大，门前的橘树被雨水洗涤着，散发出一股清香味。我朝公司二楼走去，监理和经理都不在。老板在办公室里叫嚷着，像是在和谁通电话，“喂，吴总，那笔工程款真的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就给不起工人工资了。”我竖起耳朵听着，放轻脚步靠前，可只听见老板骂了一句粗话。我发觉事情不对，蹑手蹑脚走下楼，瞧着门前的橘树被风雨击打着，几片叶子落在地下，一阵风袭来，有些凉嗖嗖的。我打了一个哈欠，往后退了几步，心想老板不会给不起工人工资吧！不过这种事情很常见，上一家公司也是如此。
过了几个月，老板把车卖了，把欠老莫及工人的钱结了一大半。我看着老板有些憔悴，但看到他为了给工人发工资，连车都卖了，就打算陪他走下去。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穿着黑色卫衣，站在门前打车，看着门口的橘树，橘子有些泛黄，好像快熟透了。我走到他身旁，说:“要不我搭你吧。”他尴尬一笑，“不用，你上去和经理对单吧。”我点了点头，朝公司里再去，刚好不巧，看到另一个监理在向经理递辞职信，他叹了一口气，“我干不下去了，现在每天工人都催我给钱，老板都把车卖了，还是填不了工人欠的钱，再干下去，公司一定会倒闭。”经理撇了他一眼，“这你和老板说去。”那个监理走到老板办公室，把辞职信放在老板桌面，匆匆离去。我心里也有些慌，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去。我把写好的单再对了一下，这已经是上个月遗留下来的单，金额是五位数，老板还没结清。我把单递给经理，表情有些凝重。经理叹了一口气，打开电脑的音乐，一边干活一边听着歌，像是在沙漠里找水源，跑到沙漠尽头嘶吼着，跪在地上祈求上天降一场雨。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一打单据，想给老莫打个电话，“喂，老莫，钱都收齐了吗？”
“还欠木工的。兄弟呀，你老板怎么富不过一年嘞。”
我听出老莫的埋怨，劝了一句:“现在情况特殊，各部分地区都放开了，很多业主发高烧都不给钱。”
“那是你们的事，你知道工人在我这闹，都想把我车砸了，我也不容易呀。”
老莫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有些难受。我叹了一口气，说:“都不容易，互相理解。”说完，我迅速挂掉电话，不想和他再争执下去。
“确实不容易呀。”经理把音乐调小，说了一句。
“也是，我先去工地。”我缓缓起身，走到楼梯，下到一楼，站在公司门口，看着远方的树，身上光溜溜的，再看了看眼前的橘树，它还绿着，但却不给公司招财。想到这里，我摘下它身上的橘子，迅速剥开，一口下咽，然而橘子有些甜，心里却堵得慌，就算再甜也甜不过没钱的日子。
快到元旦时，半空飘起雪，我裹着羽绒服来到公司，瞧见门口的橘树被雪击打着，叶子沾着一些雪花。昨夜的雪有些厚，悄悄地撒在地上。到了今早，门前那层薄冰逐渐化成水。我经过门前，树的橘子渐渐烂透，掉在地上。老板说今早要做一个决定，其实我大致猜到结果。这两个月工人不断地来讨债，有一次闹得比较厉害，把公司一台电脑都搬走了。老莫也和我渐行渐远，他本是脾气比较好的人，却为了几个月的工资和我吵了一架。我心里多少不是滋味，每一次都和老板反应。老板也急了，提出分期付款，可有些工人不依，逼得无奈之下，老板拿出房产证抵押。半个月前，老板来公司，让我帮忙复印。我瞧着他的头发越来越长，样子也憔悴了许多，他比以前也瘦了一些，下巴开始突出。我接过他的房地产证，帮他复印。他看着公司只剩下我和经理，叹了一口气，“要不散了吧。”经理起身拽着他的衣袖，“那我的工资呢？怎么给？”老板绝望地摇了摇头，“有，我就给你呀，你急有什么用，我现在也没有钱呀！”老板说完，甩了一下手臂，冲到楼下，大喊了一声。
我有些担心他，跟了上去。他站在公司门口，点燃了一根烟，嘴里吐着烟，分不起是寒气还是烟雾。他瞧着一旁的橘树，气愤地朝橘树踢了一脚，盆倒在地，土从盆里倒出来。他狠狠地踩在橘树上面，“去你的常年绿，不给我招财，还让我破产。”
我看到他这样，心里十分难受，那倒在地上的橘树，败光了老板所有财产。
我从墙边拿起扫把，往公司门口走去，扫起倒在地上的土，土里有一股腐烂的味道。那烂掉的橘子渗在土里，那原本属于它的清香味，早已经被土覆盖。老板叹了一口气，“把这橘树丢了吧，公司正式倒闭了，欠你们的钱，我会一一还上。”我静默在一旁，没有和老板闹，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信你会发工资的。”说完，我双手抱起那棵橘树，它身上有些湿漉漉的，叶子上的清香味变淡了。我想找个地方安置它，想来想去只想到垃圾桶。那原本用来招财的它，也躲不过时势的颠覆。我看着路上许多人都戴着口罩，其中一个人轻咳着，我有意避开他。虽然现在都放开了，可被疫情笼罩着的城市也不能幸免。我把橘树丢在垃圾桶旁，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业。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2022年12月28日，喃喃自语道:“去你的2022年。”
过了一会，我走回公司，老板不在了，公司的大门紧锁着。我看着门前留着盆的痕迹，那曾在公司一旁生长的橘树也随着公司的倒闭，葬送在这一年。我顿时感觉到有些累，打开微信约几个朋友去跨年。
时间匆匆，又一年。到了跨年夜时，我和朋友去看一场电影，是开心麻花主演的喜剧，但全程我没有开怀大笑，而是想着这一年就这样结束了，有些迷茫。
看完电影之后，刚好晚上十二点。烟花响彻在半空中，我没有和朋友续下半场，而是开着车往家里的方向行驶着。在路上，风刮得厉害，我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没有下雪，只是我被那个地方吸引住，那是一住房区，门前正摆着两盆橘树，它们随风摇曳着，像是在欢迎我，也像是在迎接新的一年。我默默地叹了一句，“橘树还是橘树，只不过不是我要的那一棵，一年还是一年，只不过不是我要的那一年。”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