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云崖初暖》(1):重金拜靠山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内容说明:这部长篇小说,以一九三五年红军长征为时代背景,描述了凉山和西昌一带彝族人民挣脱奴隶锁链,同反动派、军阀豪绅、反动奴隶主展开的一场大搏斗。作者以刚健豪放的笔触,展现了这一宏伟的历史画卷,大幅度地概括了那个时代、那个地区错综复杂、波澜壮阔的斗争生活。故事情节曲折生动,扣人心弦。语言丰富流畅,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下面是小说正文:

罗洪鲁拉在去晋见汉官之前,要筹办三桩事:一是拜官财礼;二是随行人马;三是自己需装扮一番。

这一回,他要见的不是一般的县长或团练,而是势盖一方,名震凉山的宁属(清代称四川的西昌为宁远府,西昌所属各县及大凉山地区,通称为“宁属”地区。这种称呼一直延续到一九四九年。)靖边部总指挥官丁仁廷,所以财礼更厚重些。计有:白银一百大锭,鸦片膏子三十坨,羊五十只,黄牛十头,另有一匹白底青花跑马。为了一路保护财物,他点了十二名背枪娃子随行。

他极为迷信,昨晚就叫“毕摩”(“毕摩”:彝族巫师,专事祭祀和“法术”的世袭迷信职业者。)来念了经,今早又灸了一块羊膀骨,从灸骨的裂纹验明,明日是出行的吉日。下晚,他叫老婆阿候哈嫫从木柜里取出出门衣装,又叫管家密柯阿居给他剃了头,把蓄着一撮“天菩萨”(彝族男子在头顶蓄一撮头发,俗称“天菩萨”,别人不能触动它。)的脑壳剃成个光葫芦。然后在头上缠一幅嘉定青丝大头帕,在耳上挂一颗康定蜜蜡珠,换上青布挑花紧身窄袖衫,新色毛蓝布大脚裤,肩上内罩白色羊毛毡,外披墨色细毛垂穗擦尔瓦(擦尔瓦:彝族服装,形似披风,以羊毛线手工织成,染为黑色或保持本色。)。

他生就一张马脸,细眉深目,长鼻阔唇,嘴角向下扯,露出两颗暴齿。他身架瘦削高大,肩头上耸,颈项微缩,吊着两只鹰爪似的大手。这么一副尊容,经过一番装扮;更像一个黑妖怪;但他自己总是非常欣赏这吓人的相貌。他摆起架势,甩动着擦尔瓦的穗子,在宽大幽暗的屋子里走了几步,回头扫一眼坐在火塘边的阿候哈嫫和恭立在一旁的密柯阿居,心里问:看看,我这气势可大?

机灵的阿居微躬身子,讨好地说:“老虎靠花纹,黑彝靠威风。罗洪家支(黑彝:解放前(以及解放后的民主改革前)凉山彝族社会有四个等级:黑彝、“曲诺(白彝)”、“阿加”“呷西”。黑彝有世袭的贵族身份和统治特权,绝大多数是奴隶主。其它三个等级,除了少数曲诺,皆是被统治者。家支:黑彝的家支,曾是一个原始氏族组织,进入奴隶社会后,具有了阶级统治内容,是奴隶主专政的工具。家支头人,是黑彝贵族奴隶主的政治代表。白彝也有家支,一般只是奴隶主专政的辅助工具。)硬嘟嘟的大头人,走路路打颤,过桥桥板摇。”

“哼哼,”罗洪鲁拉得意地冷笑一声,随声问:“财礼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白的封在坛子里,黑的装在背兜里,四只脚的关在圈里。”(这里说的“白的”,是指银子,“黑的”,是指鸦片,“四只脚的”,是指牲畜。)

“青花马呢?”

“还在山坡上吃草。”

“晚上要多喂燕麦,明天好赶路。”

“是啦,主人家!”一直坐在火塘边阴尸倒阳地打盹的阿候哈嫫,听到“青花马”三字,忽仰起浮肿的面孔,睁开豆米眼睛,撅起嘴气鼓鼓地说:“再大的汉官,送他些银子、鸦片也就够了,还把青花马送去干啥,不是说好要送给我娘屋兄弟的么?”

“你个婆娘家懂得什么?!”罗洪鲁拉吐了泡口水,“丁总指挥是响当当的大官,是我罗洪鲁拉头上的大杉树,背后的大靠山,阿爹阿妈也比不得他,还比你那兄弟?莫说送一匹跑马,就是送一匹金马也值得!”

哈嫫是个既贪又蠢的奴隶主婆,平日除了苛待奴隶,积攒银子,吃和睡以外,整天价只坐在火塘边咂着铜头长烟杆出神。对于丈夫说的那套投靠仰仗丁仁廷的意思,她不尽懂得,也不敢多言,只是问:“那我今年回娘家,又带哪样?”

“以后送他两个‘呷西’(呷西:即奴隶。“呷西乍洛”,是最低等的,直接受奴隶主奴役的奴隶,通称“锅庄娃子”。)!”

阿候哈嫫不再吭声了。

罗洪鲁拉大步跨出木门,叉开腿站在饰有雕花吊墩的挑檐下,用冷漠的眼光,看着正在大院里干活的锅庄娃子们。

一个十七八岁,名叫曲比乌妞的女奴隶,正在墙角边推磨。她右手握着磨把,左手拿个木勺往磨眼里添燕麦,磨子很重,她借助整个身子的仰俯,吃力地拐动着臂腕,那破烂的衣襟,蓑草般地抖动着。

一个跛足的老奴隶阿支卡比,双手握着斧头的木柄歪斜着身子,在劈柴块。豆大的汗珠,从瘦削凹陷的脸颊上流下,淌进他褴褛肮脏的麻布衫子里。

一个壮实的年轻奴隶尼克阿牛,在屋檐下舂荞子。他轮换着赤裸的脚,踩动五六尺长的木椎杆子,一下下地舂着,石臼里溅起荞壳。他和别的奴隶穿着同样的破烂,所不同的,是在颈子上锁着一副铁链,链子的另一端套在屋柱上,每舂一下荞子,链子就“铮”地响一声。

奴隶的劳动从不伴随什么欢言笑语,而是死一般的沉默。这里只有磨子声,斧头声,伴随着铁链的叮咚。

对于锅庄娃子们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罗洪鲁拉是很不满意的。要是在前两年,他会顺手挥起马鞭子,或是拣起柴棒,没头没脑地向他们打去。在他年轻气盛的时候,他曾亲手活活打死三个娃子,打伤的就难以计数了,老奴隶阿支卡比的一只跛足,不就是留着的见证?

未完待续……

本小说描述了凉山和西昌一带彝族人民挣脱奴隶枷锁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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