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千山绵延一只鸟都没有,千万条路上一个人也无,雪在下,江心只有一叶孤舟,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留白,这是中国文学艺术里的独孤九剑——留白。
宋代马远的《寒江独钓图》直观地把这个情景给我们展示了出来。除了水的一点波纹隐约可见,画面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了。但是我能保证,很多人能盯着这幅画看上很久越看越有意思。
留白真的有魔法,留白的艺术手法,让目光聚焦到画面唯一剩下的主体上,留白的地方任你想象,可有大千世界也可空无一物,这是一种巧妙的哲学趣味。但在中国文人手里,用起来驾轻就熟非常完美。
大部分艺术家,都在满满的画面中,营造啥都齐全的世界,而少数的天才,即使有一肚子的表达欲望,也能忍住手,用留白创造奇迹。
可以说,留白,是中国人文精神的终极境界之一。
留白,其实就是适可而止,点到即止,这是一种儒雅的自控和节制。
我们遇到很多喜欢噼里啪啦一大堆话的话唠,这是最让人头疼的。他们不停地唾沫乱飞说着自己的主张和观点,恨不得所有人都能听信自己的话。如果懂得留白的聪明人,说话从来非常节制。他们说话只说一点点关键的,也只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说出口,并且他们不爱多说废话,不会因为你不懂或者渴求而变得滔滔不绝,因为这是他们的原则。中国人说话的艺术,当然我们也有褒贬不一,如果大家都藏着掖着,不多做沟通,也不对,但是留白的说话,不是藏着掖着,而是直击重点,有效率的说话,起到作用的说话,并且留有余地,一般不把人挤兑死,不抬杠,不瞎吹,说出来掷地有声,这才是我们中国文化说话的最佳模式。
留白其实需要的是一种大气沉着的胸襟。因为这样的人,根本不屑于要他人了解和理解自己,释迦牟尼佛在一次讲学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举起了手里的一朵花,这种留白,千古未有,但是迦叶尊者却懂了。
能懂的人该懂得人,都自然会懂,不懂的人,怎么苦口婆心也是枉然。如此一看,其实留白就是一种方法论,善巧方便,是最佳的沟通方法。
留白,也是一种了然于心的知足
知足有两种,一种,是茫然的知足,不得已的知足,因为无奈而知足,因为害怕恐惧而止步,因为觉得前路也许渺茫,而选择停下。
另一种知足,是对未来了然于心之后的知足,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完全知道自己能达到哪种程度,能得到什么,能去到哪里,但是他却选择不这样做,保持当下的状态。
这种知足,就是留白。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聚焦当下。当你有能力画满整个画面,你却偏偏只画这一叶扁舟,反而这一叶扁舟就有了最大的无穷延伸的力量。
这种知足,尤为难得。有了这样的知足,所遇境遇,无论穷富苦难美好,皆不能引发内心真正的烦恼和喜乐,人会成为真正的自由者。
留白,更是孑然清高的孤独,是精神世界最好的归宿。
孤独,是千万人害怕的东西,但却饱受智者喜欢,真正的孤独,不是非要隐居山野,青灯古佛,即使身在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之中,依然内心独立清净,不受干扰,这才是最有力量的孤独,也是最享受的孤独。留白,是与天地精神独往来的最佳捷径,直通灵魂孤独的至高享受。
中国人文精神中,孤独,似乎是一个标配,无论是李白杜甫、还是陶潜苏轼、或者徐渭朱耷,站在文化艺术顶峰的人物,都和孤独扯不开关系。他们在孤独中灵感飞泻,创造出千古流传的佳作。他们无一不是从名利红尘中一步步去掉多余,一步步留白,一步步走向终极孤独。
留白,是给心留下无穷的可能性!是给灵魂,留出一片可以屈伸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