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走的那天,恰逢七夕,我正好在苏州出差。闻讯后,我立即从苏州赶了回来,协助处理这个一辈子艰苦奋斗、勤俭持家的老人的丧事。
这段时间,外婆老是生病,咳得日益消瘦,目测只有五六十斤的样子。前段时间,稍微有些好转,听我母亲说,前两天晚上还在买六合彩,也说了好些话,但我知道,这种回光返照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也让她得以从容得安排后事,去天堂与我的外公、舅舅幸福相聚。
外婆今年已经八十九岁了,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就嫁给了我外公,育有一子三女,我妈是大女儿。三十八年前,我外公就去世了,而在早十年前,我唯一的舅舅也因病辞世。这样的打击对一个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农村妇女而言,打击是空前而巨大的。但是,这个安祥的老人仍旧一个人操持家务,自己洗衣做饭,从自己领取的菲薄的各种社会福利中挤出零花,为重孙子们买零食。
小时候,家里贫苦,在我的脑海里,唯一可以改善伙食的机会就在外婆那里。记得刚读小学五年级,我学会了骑自行车,便瞒过了父母,一个人骑车十多公里,凭着模糊的印象硬是来到了外婆家。那时的外婆多慈祥,多漂亮啊,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梳着整整齐齐的发型,别着一枝亮亮的银簪。看到我来了,外婆掏出钥匙,打开抽屉,从里面一个花布包里掏出钱,上集市买一块五花肉,升起灶火,煮一顿香气扑鼻的肉羹,这是我童年从未吃过的美味。从此,每当不再干农活、下海的时候,我总想着骑车去外婆家吃顿肉羹。我想,我后来喜欢吃肉,一方面是从小穷怕了,一方面是记忆里这顿永久不忘的美味。
后面慢慢长大了,娶妻生子了,也知道她老人家过得苦,逢年过节去看望老人家的时候,也经常塞点钱给她,她老是推辞,后面渐渐也不推辞了,舅舅去世后,她话也少了,有一句没一句的询问工作的事情,孩子的事情,而我无心地应哼着,记忆里却总是期待有一天能再吃一碗肉羹,却总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现在,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外婆的丧事办了三天,里里外外的亲戚、朋友在张罗着,哀乐缓缓地放着,时不时就有断断续续地抽泣和哭嚎在耳边响起,而我就静静地坐在旁边,想着她未曾有过一丝的闪光,却始终秉持着中国妇女的那种坚韧和不屈,含辛茹苦地抚养子女、艰难谋生的一生,我黯然。听着我妈讲她儿时因为外婆的小气和抠门,煮饭量米放地瓜的细节时,我黯然。但却始终没有流过一滴泪,因为我知道,她走得很安祥,她想她的老公和儿子了。
初九出殡,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