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砂第五
高以君已是在门外等了多时,屋门打开,林潼一身白衣,黑发如瀑,银子面具下清冷的眸子中毫无波澜,从屋里出来时似是真神降临。高以君眼中瞬时明亮如星,可看见面前二人扣在一起的手时,眸中星辰又暗了不少。三人均未出声,一同走到锦瑟亭的正门,止住了脚步。林潼先行推开了们走出去,并未迈步,在门口站着。
门口仍旧伏着一些人,可她担心的不是这些。
“哎呀武神大人,您可让老夫好找啊。”颜安不知道从忽然现了身,一手挑着衣袍下摆,一手挥着让林潼止步。
面具下眉间紧蹙,眼眸中却仍旧波澜不惊。
“颜大人。”林潼应了一声。
“武神来这锦瑟亭,可是找到小女了?”颜安面容焦急,还伸了脖子往门里看了看。
“未曾。”林潼声音清冷,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颜安看了看她,有几分不悦。“武神大人不会是要徇私吧。坊间尽知小女是被辰王掠了去,大人现如今遮遮掩掩,只怕这流言有几分真了。”
“那在下要问颜大人,怎的令嫒就一定是辰王掠去的?”
“那日大人将辰王府令牌收走的时候下官就有些狐疑,今日一看,果真。”颜安冷哼一声,“好在老夫知道辰王府这个别院,否则小女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与苦楚。”
林潼心下了然几分,正欲开口,却见一骑绝尘停在了锦瑟亭前。
“烆王殿下。”
来人点了点头,下马上前。
烆王高以泽,当朝二世子,为人圆滑,在朝中享有盛誉。但林潼心里明白,这人的盛誉不过是算计得来的,论权数,比高以君更胜一筹,却是多了许多的阴险。当朝圣上大抵也明白这些,对他多少还是远了些。
只是今日烆王前来,这事怕是不得善终。
“惯闻绛朱武神的威名,有心相邀,只是武神素喜安静,任谁也是不见。今日相逢,也是本王的荣幸。”
“王爷要见我,去宁世候府传召便是,来这锦瑟亭做什么。”
“听闻颜家的清扬小姐失踪多日,颜大人寻女未果,特向本王求助。”高以泽笑着,向林潼面前走了走,“本王听闻颜小姐可能在我三弟府上,特来看看。倒是武神您来这儿是为着什么?”
“也是寻人。”
“可曾寻得?”
“不曾。”
“是不曾还是不想?”
林潼怒了几分,正要开口,却听门内一声惊呼。
“绾儿!”还未等林潼反应过来,颜安先行冲进院内,高以君将颜清扬护在身后,肩膀上却是中了一支箭。
林潼抬头,一个黑衣人正欲从房顶逃走。她抬手,几个银针从袖中飞出,直直刺进了黑衣人的腿上。
“有刺客!”高以泽惊呼一声,一时间锦瑟亭涌进十几个持了刀枪的府兵,将两个王爷并林潼颜清扬颜安以及从空中掉下来的黑衣刺客围了起来。黑衣刺客应是一个死侍,掉在地上时已经是口鼻冒血,看样子早已服了毒,而他身边,一块小小的令牌被颜安捡了去。
“辰王殿下,你这是何意!”颜安拿着令牌对着倒地的辰王质问道。
高以君负伤在身,虽伤得不重却也是难受,只远远看了一眼颜安手中的令牌,未曾答话。可一旁的林潼却看得真切。
那是一块辰王府令牌,与那日自己在颜府找到的一模一样。
“二弟,你这心思可真是沉的紧啊。”高以泽接过颜安递过来的令牌,冷笑道,“怎么,硬的不行,便要杀人灭口?”
“辰王殿下,我颜家向来与王府交好,到底是我颜某哪里得罪了殿下,殿下竟这般对我的女儿?”
“我对令嫒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那为何小女会出现在这锦瑟亭?又为何会有刺客要杀我女儿?”
“爹,受伤的是辰王······”
“住口!”颜安喝了一声,颜清扬被吓了一跳。
“颜大人稍安。”高以泽见颜安动了怒,扶了他的肩膀,走到颜清扬身边,面上仍旧是淡淡的微笑。“颜小姐,你还不明白么?受伤虽是辰王,可目标却是你。只是绛朱武神在此,若你真的在锦瑟亭中有了差池,恐怕以后我这三弟再想见到绛朱武神,是比登天还难了。”
“高以泽,你到底想做什么?”高以君额头生出一层薄汗,肩上箭矢已经被他自己拔了出来,他撑着身体,沉声问道。
高以泽弯下腰,看着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笑意中透着阴冷。“辰王高以君,掠禁民女,杀人未遂,本王要将其捉拿归案。”
“ 你!”
“不过你放心,手足情谊我还是会念一点的。”高以泽直起身,收了笑容,斜眼看着林潼,“宁世侯府林潼,助纣为虐,一同捉拿。”
话音刚落,方才冲进院内的卫兵一拥而上。林潼飞身退到辰王与颜清扬身边,挥了衣袖,一排长针应声飞出,每一个都插在一个卫兵的胳膊上。这针上是喂了麻药的,念及这些人也是奉命行事,林潼并不想要他们的性命。只是她有这份仁心,其他人却未必,身上所带的银针暗器虽是不少,可是涌进来的卫兵却似是没有尽头,此刻高以君受了伤只能勉强护着自己与颜清扬,缠斗一番,纵然是绛朱武神,也有些困难。暗器已经用的差不多,庭院横七竖八躺了几十个人,林潼也有些力竭,退到颜清扬身旁,持挽月,剑柄对着高以泽。
“原来是你。”林潼冷笑,又将剑对准了颜安,“颜大人,你就经得了什么好处,连自己的女儿都能算计?”
“那我也要问问武神,小女与武神素来交好,怎么这时候武神却要包庇劫走小女的人?”
面具下的眼眸中难得有一丝厌恶的神情。此时林潼知道,如若不能强行破开锦瑟亭的门,今日他们怕是会死在这里,只待明日一道折子,将事情渲染一番,烆王名下又一个铁面无私除恶救民的好名声。
话不多言,挽月出鞘,若非敌死,便是我亡。
“绾儿,将眼睛闭上。”林潼握着挽月,沉声说道,“不要看。”
“无妨,我受得住。”颜清扬站起来,她不傻,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她看得清楚。
“清扬,快过来!”颜安沉声喝道。
“爹,善恶道义,女儿还分得清楚。若你还念及父女之情,就放我们走。”
“你!······不肖女!”
林潼不再留手,寒锋过处,一片血光,胜雪白衣上也染上几缕妖冶的红色,锦瑟亭中除去中了麻药的人,活着的已经不剩几个了。颜清扬看着如银蝶一般的林潼,心里一阵心惊肉跳。她知道林潼常常会跟着宁烈上战场,金戈铁马,封疆卫国,却从未见过真正动手的林潼,今日见了,恍然间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曾认得过这个人。
思绪还未断,胳膊上却多了个力道。颜清扬抬头,正是自己的父亲趁乱过来。
“快跟我走!”颜安不由分说,抓着颜清扬就往一旁扯。忽而一阵刺痛,他回过头,见一支簪子插在胳膊上。
握着簪子的,是颜清扬。
“混账!”颜安气急,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了颜清扬的脸上。
颜清扬嘴角一丝艳丽的绛朱红色落下。
这一巴掌打的极响,林潼听得真切。她自是容不得颜清扬有任何闪失的,那一缕将朱红色让她有些乱神,可就是这一乱神,腹间一阵凉薄,胜雪的白衣染上了红色。
“锵”的一声,挽月剑锋入地,林潼撑着剑柄,看向高以泽的眼神有些视死如归。
看得高以泽背后发凉,手扶上了腰间佩剑。
只是寒锋还未出鞘,锦瑟亭的大门便被人撞开了,高以泽被振飞出去,回过神时看见宁烈跨在马上,一柄长剑,站在门外。
林潼舒了一口气,一时间脱力,跪在了地上。
“林潼!”宁烈顾不上两个王爷,一跃下马,上前扶了林潼,“你可还好?”
“劳将军挂心,无妨。”林潼摇头,但脸色已经有些白。
宁烈两指并拢搭在林潼脉上,确定面前人只是有些体力不支并无大碍,方才起身对着两个王爷行了行礼。
再看高以泽,脸都气白了些。
“宁侯爷来的可真是时候。”高以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怎么,侯爷也是来看夕阳的?”
“末将是领了圣旨接辰王殿下回去的。”宁烈面无表情,走到高以君面前拱了拱手,“王爷受惊了,请问王爷,是要即刻回去,还是先疗伤?”
“小伤而已,无碍。”高以君抚着颜清扬站起,“多谢宁将军赶来,我们即刻回去。”
宁烈领了命,从颜清扬手里接过高以君的胳膊,抚着辰王出了锦瑟亭。
颜清扬空出手来,忙去扶了林潼,二人也出了锦瑟亭。因林潼受了伤,二人共乘了马车。
进了马车的车棚,颜清扬不发一语。林潼将面具摘下,从内袍里撕下一块布,退下外衣在腰间缠了缠,斜靠着马车,却看见一旁的人已是梨花带雨。
“哭什么。”林潼抬手拭去人的眼泪,笑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养几日便好了。”
颜清扬不答话,只是哭着。林潼无法,抬手,用指尖未干的血在她的眉心点了点。
“没想到我这血还点得了颜家小姐的朱砂痣。”
颜清扬破涕为笑,总算是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