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为了这点醋,才包了这顿饺子。——姜文
《邪不压正》:姜文的邪与正
阿黛小姐
我是姜文的粉儿,七月份《邪不压正》上映的时候,心心念念要去送电影票,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如愿。周末,在手机上看到《邪不压正》,却偏偏生出了几分不敢触碰的敬畏,大抵是因为期待够高,所以害怕一丁点的失望。
今早醒来,迫不及待地看了,最后微微一笑,嚯,好家伙,姜文还是姜文。
《邪不压正》,这很姜文。
在首映礼上,有人采访宁浩对《邪不压正》的感受,宁浩说很带感,很姜文,很电影感。当你看过姜文的所有影片,你就会懂得“很姜文”,也就成了姜文电影最稳当的评价,无关好好。很多人说,姜文电影有太强烈的自恋情结,倒不如姜文是一个有着强烈表达欲望的导演。他太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甚至不惜自言自语,也要完成内心的自我表达。所以,想绕过姜文看故事,那你可能要输喽!
因为,他从来不会老老实实地给你讲故事,甚至不会告诉你他讲了什么故事。就像姜文自己说过的,想要在电影中讲述一个故事不难,难的是怎么在电影中不讲一个故事。这,就是姜文最邪魅的地方。
姜文之邪
姜文电影的趣味,恰恰在于姜文的邪魅。与其他电影一样,《邪不压正》保持了姜文一贯的诗意浪漫、魔幻与现实、荒诞与讽刺。
首先说,姜文的电影充满了诗意的浪漫。
贾樟柯说,姜文导演镜头下的老北平令人着迷,电影中那个不堵车、下着大雪的北平真美。整出电影就是一首屋顶的诗,有劲,深情。
他的浪漫不同于情爱的浪漫,更多是在于内心对自由野性的追求的浪漫。在《邪不压正》中,为了还原老北京城的屋顶,姜文在云南实地打造了4万平方米的北平城。于是,在这座北平城里,姜文让李天然在房顶恣意地跑来跑去,光跑还不行,还要骑自行车,骑自行车也不够酷,还要裸奔。
那么,他为什么在房顶跑来跑去呢?真不好说!姜文喜欢呀。在屋顶的场景对于这部电影来说,不算新鲜。早在姜文的首部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姜文就已经迷恋上房揭瓦的时光了。甚至,《太阳照常升起》中,唐老师在森林奔跑打猎的场景,也算是对屋顶的一种变相呈现。这类与故事不太相关的场景,更多的是姜文的一种单纯的热爱表达。他爱的是恣意,是无拘无束的自由,是想要在压抑中寻得精神庇护的港湾,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站在制高点自嗨的精英意识。
正如姜文所言,“底下的人看不着你,但是你想看他时却可以随时看...这就是制高点,你在制高点可以观察很多事儿,非常有意思。”
在这部电影中,姜文实现了自己“想要拍一部屋顶戏”的愿望,虽然为了故事的讲述,偶尔要跳下屋顶,但无疑,屋顶戏成为了这部电影最华丽的篇章。
喜欢姜文的邪,还在于喜欢他“不正经”的语言和态度,这也是姜文电影,尤其是民国三部曲中,尤为明显的邪魅。比如在《让子弹飞》中,张麻子参加黄四郎的鸿门宴时,两人一本正经地“不正经”的对话;比如《鬼子来了》挂甲台村民的“搞笑”议事;比如《邪不压正》里蓝青峰和朱潜龙吃饺子时关于日记的对话,史航饰演的影评人和电话那头的闲侃,这些看似不正经的调侃,处处充满了姜文对抖机灵的执着,但你若说是姜文纯粹为了抖机灵的自嗨,却又不太准确,因为笑过之后,回头想想,还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诶,等你脑子转过来,也就恰恰发现了其中的乐趣。这一点,姜文从不吝啬。
对了,就连“邪不压正”这四个字都是从朱潜龙嘴里说出来的,嘿,真不正经。
再往大了说,姜文的“不正经”还体现在对严肃事情的非严肃对待,简言之为荒诞。比如,在影片中,李天然入职协和医院时对着一颗肾起誓,这颗肾就是当年梁思超的肾脏,比如朱潜龙为师父树立的雕像和狗,简直就是岳父和秦桧啊,比如朱潜龙对朱元璋画像的叩拜与合影,比如验尸拍照那段戏的舞台感和戏剧性,比如美国父子后面跟着日本坦克,比如蓝青峰和朱潜龙在车里互扔炸弹,比如美国爸爸死后李天然一口一个“蓝爸爸”的叫着,比如最后李天然与朱潜龙之间充满了孩子气的打斗戏……这些其实都在凸显着姜文的“孩子气”——越正经,就越不正经,越是需要严肃认真对待的事儿,就越要反其道而行之,越要幽默。
黑色幽默,一向不都是姜文的专长吗?《让子弹飞》是这样,《一步之遥》也是这样。但姜文并未是为了娱人或者自娱,更确切地说是为了揭开现实的本质——荒诞。
他说:“我在创作中可以触摸到一些荒诞的东西,这不是可笑,是接近本质的东西,《阳光灿烂的日子》《一步之遥》《邪不压正》里都有。无论战争时期还是非战争时期,荒诞都存在于整个人世间,如果注意到这点,就有可能触及或探索到人的真正内心。说白了,我四年拍一部戏,也是在不断找这个,如果不是这样,我一年可以拍四部戏,不难。”
正是因为执着于自我的表达,姜文的故事少有完整的,所以很多故事情节难以经得起严谨的推敲,这也成为观众批评其电影的一个重要由头。但是,他才不会为了讲好一个故事而讲故事,而是为了想要表达自我思想,以故事为辅让你更好地理解他罢了。
姜文表示,自己心中一流的导演:“是你真的有话想说,而且说得还挺利索。有话说,哪怕说得磕磕绊绊也很真诚,也是好的导演艺术家;最可恨的是没话说,聊得还挺利索,这有点耽误大伙儿的时间,但这种还算是可以的了,反正你起码聊得挺好听的;再比这还讨厌的是又没话说又聊得不好,你这确实有点害人。”
说得是否利索,大家见仁见智,但有话说,姜文担得起。
姜文之正
《邪不压正》这部影片是根据张北海的小说《侠隐》所改编的,但不拘泥于原著而重新组合故事,是姜文的特长。因此,在这部影片中,关于“侠”与“隐”,姜文也有自己的看法。
从明线上来说,《邪不压正》讲述的是青年少侠李天然为师父复仇的故事,暗线上来说,讲述了一众儿女为民族复仇的故事。体现在姜文作品中,就是家仇到国恨,个人情绪到民族情结再到国家情感的推进。
从内容上来说,姜文想要表达的是通过李天然这个“侠”来引出藏在侠背后的“隐”,甚至将李天然复仇的故事安排成局中局,其实就是想对国仇和家恨,侠和隐做出一种选择。很多人说,姜文的《邪不压正》描写了快意恩仇,酣畅淋漓,在我看来毫无快意,无一不是磕磕绊绊、试试探探。李天然如此,关巧红如此,唐凤仪如此,蓝青峰更是如此。成年人的世界,哪里有快意恩仇;国恨在前,个人岂能快意?
从叙述上来说,这部影片的节奏很快,在对家仇国恨进行清晰的交代之后,镜头迅速用蒙太奇平行切入15年后的人物关系和北平的现实状况,将蓝青峰、朱潜龙以及李天然、根本一郎等人物及其冲突进行了酣畅淋漓的表现,毫不拖泥带水。在这个叙事中,这样的干净、痛快自始至终,这是姜文对于时间的运用,在这种意义上,时间观恰是世界观,恰是姜文对邪不压正的阐述。
关于影片讲述了什么,关键在于你看到了什么。正如姜文所言,你看到的,就是我所拍的。
我想,国仇在这部影片中是绕不过去的话题。仔细观之,乃是一部众人在国仇家恨面前的一种选择吧。姜文虽然将大背景推到了民族的高度,但是并未刻意为之,而是通过各种个人的角逐来体现每个人在大背景下的选择。
呼应我在前文提到的“侠”和“隐”的话题,个人认为李天然、关巧红、唐凤仪和蓝青峰都可以称之为“隐侠”。李天然的侠干净而单纯,但也缺乏一些力量和方向;关巧红的侠气较李天然更为深刻,在十年的复仇中,她已经悄然将家仇升华为国恨,并引导了李天然的成长。唐凤仪呢,多数人认为这是一个靠姿色在男人之间博得生存的女性,但其实她是一个非常清醒的时代人,有梦,敢爱敢恨,有欲望,有大义,无论是救李天然,还是最后的纵身一跃,我宁可相信,她保留着隐藏而未泯灭的血性。
蓝青峰,是影片中最为复杂的个体,亦正亦邪,我甚至认为他才是真正的侠隐,我甚至有点“不怀好意”地觉得,姜文是在讲述自己的侠,讲述自己如何在这个荒诞不经的悲剧历史里暗蓄力量,韬光养晦,一击必中。他终于学会了把女人和在房顶上奔跑的恣意留给了别人,自己做一个安静的掌控大局的蓝爸爸。
相比于其他人正义凛然的“正”,姜文的侠,有一点邪,有一点混,不过邪不压正。他有对电影,对历史,对现实足够的敬畏。就像他谈起影片中的抗战元素时,曾说:
“作为一个中国人,这件事情是不能够轻易过去的。现在所谓娱乐至上真是一种糊涂的做法,也是一种loser的做法,不娱乐就不能活了吗?很多事儿就是不能娱乐的。”
你看,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闹,什么时候该收。
今年上海电影节被问到想通过《邪不压正》表达什么时,姜文说:“简单说,我通过电影表达成长和变化。”
看过《邪不压正》的观众大概明白,姜文所说的成长和变化,电影中指向的是李天然和关巧红。李天然一直想为师父复仇,却缺乏勇气,甚至他不断地找爸爸这个情节,也暗示了李天然内心的不成熟。想要复仇,但又恐惧,缺乏勇气,在某种层面上来说是缺乏正当的理由和找不到一种可以代表正义的力量。因此,电影中才会多次出现“你知道你要干什么吗?”“你真的知道你要干什么吗?”这样直指人心的拷问。在关巧红的引领下,李天然找到了复仇的方向和力量。电影最后,李天然穿着大褂站在房顶上时的落寞,也暗示着孤独中的成长。而在李天然身上,关巧红也找到了人生方向。与其说关巧红引领了李天然,倒不如说两人相互扶持,正视了内心最原始的力量吧。
你看,姜文就是如此,亦正亦邪。邪不压正更多的是一种一厢情愿的幻想,在诡谲动荡的时代,更多的是正邪难辨吧。
最后,将这部很姜文的《邪不压正》安利给你们。对,很姜文!
还等什么呢? C'est la vie(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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