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铜铃铛吞下整串雷鸣时,地窖的酒坛正在胎动。
春雷碾过瓦楞的刹那,八百个陶瓮在酱园集体打摆子。
老掌柜擦拭铜秤的手一抖,防风与柴胡的抽屉豁然洞开——僵卧的蛇蜕突然舒展,竟在青石板上游出《千金方》的残句。
河湾冰壳炸裂成白玉棋局。
银鱼群撞破水面,鳞光惊飞了垂钓人的苇笠。
对岸野芹举着嫩黄令箭,正把腐叶下的蚯蚓调往晒场前线。
穿油靴的渔娘俯身拾贝,螺壳里竟涌出冬至那日的霜语。
药铺后院的桃枝最是孟浪。花苞胀破绛纱的脆响,被学徒错认成捣药声。
紫檀柜底的金蝉壳突然震颤,抖落去年白露的旧账——那日掌柜称药时,秤盘里躺着条未成形的青龙。
市集东头的鱼摊腾起腥雾。
鲤鱼脊背烙着雷纹,鳃盖翕动间漏出前朝漕运的密语。
穿蓑衣的老农捧起鲈鱼,鱼尾甩出的水珠在半空凝成卦象——上震下震,正是惊蛰的命签。
子时焚香断了三回。
祠堂供案的烛泪凝成珊瑚树,梁间坠下光绪年间的蝙蝠干尸。
守夜人添灯油时,铜匙碰响更漏,满室光影碎成流萤,竟照见砖缝里蜷着片未焚尽的春帖。
最妙是晨起推窗的刹那。
野樱枝头爆出湿红弹孔,染坊晾晒的蓝布突然淌出靛青泪。
学堂蒙童踩碎水洼,倒影里的柳条抽搐如笔——原是三尺之下,万千草根正以嫩芽为刃,篆刻大地的玺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