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面魂铃传(第31-35章)】(完结)

第三十一章画皮债

在那阴森的祠堂内,腐臭气息如实质般弥漫,仿佛要将人吞噬。昏黄黯淡的烛光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将悬在祠堂横梁上的那件嫁衣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地面。腐臭的尸油,浓稠似浆,从嫁衣那精致的金线间缓缓滴落,“滴答”一声,在青石板上晕染开,宛如一朵朵诡异的血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苏晚,身姿轻盈却又透着几分决然,她缓缓伸出指尖,刚要触及那件仿佛散发着无尽怨念的嫁衣。刹那间,嫁衣袖口的金线仿若被赋予了生命的活蛇,“嗖”地缠上了她的手腕,冰冷且坚硬,似要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与此同时,那面破旧的铜镜中,柳七娘的残魂忽明忽暗,犹如风中残烛。嫁衣下摆缀着的青铜铃铛,在这毫无风息的祠堂内,竟无风自动。“叮当、叮当”,每一声铃响,都震得梁上悬尸簌簌落灰,那灰尘仿若被惊扰的幽灵,在空中肆意飞舞。

“姑娘可知这金线的来历?”柳七娘的残魂,声音幽幽,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她那虚幻的指尖轻轻抚过镜面,随着她的动作,镜面上的裂纹中缓缓渗出墨绿蛊液,散发着刺鼻的腥气。“每根都是岩家女子临终前扯下的青丝。”话音刚落,她突然仰头凄厉大笑,笑声在祠堂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随着笑声,她发间的银簪骤然崩裂,露出内里蜷缩着的尸蚕,那尸蚕蠕动着,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就像当年她们扯断我胞妹的脖颈!”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怨恨与悲痛,仿佛要将这祠堂都震塌。

祠堂外,道门法咒的嗡鸣声逐渐清晰,那声音低沉而庄重,似要驱散这世间的一切邪恶。凌霄的尸傀虫,如黑色的潮水般撞破窗棂,汹涌而入。虫群在空中不停盘旋,竟拼出了“献祭”二字,散发着诡异的光芒。苏晚见状,身姿矫健地旋身避开虫群,手中的傩面鞭如蛟龙出海,“呼”地扫过神龛。只听“哗啦”一声,神龛被打翻,香炉里滚出一颗刻着生辰八字的头骨,那正是柳七娘早夭的女儿,在这阴森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凄凉与恐怖。"坎位三步!"赵无涯的残魂自梁上垂落的招魂幡渗出,青铜傀手扯住嫁衣束腰,"金线连着三百怨魂,穿上就再脱不下..."他的话音被破门声打断,道童们抬着炼魂鼎涌入,鼎中沸腾的竟是岩家女子的残肢。

龙葵的双头蟒刺青,仿若活物一般,在祠堂立柱上蜿蜒游走。她手持苗刀,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脑浆,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血腥气息。“苏姑娘还是听话些。”她冷冷地说道,刀尖轻轻挑开嫁衣前襟,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符咒,仿佛是一道道禁锢灵魂的枷锁。“那位大人等着你的皮囊呢。”她的声音冰冷刺骨,仿佛来自冰窖。

苏晚的银锁链如灵动的蛇一般,迅速绞住最近的道童。然而,链身的傩文在触及道袍的瞬间,却黯淡无光,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压制。小道士的脖颈突然裂开,钻出无数的尸傀虫,疯狂地啃噬着锁链。“师尊说了,要活剥才新鲜。”他的声音仿若从牙缝中挤出,眼珠滚落在地,瞳孔里映出初代掌教那神秘而恐怖的金蝎纹。

嫁衣突然自行舒展,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袖管如两条粗壮的蟒蛇,迅速裹住苏晚的双臂。金线刺入皮肤的刹那,四百年前的哭嚎声,如炸雷般在她耳畔响起。她仿佛穿越时空,看见柳七娘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岩家人按在染坊的染缸旁,他们残忍地将她的发丝生生扯下,混着妹妹的鲜血,织就了这袭充满怨念的嫁衣。每根金线都在记忆里扭动、挣扎,勒进皮肉的疼痛中,混杂着无数女子的怨恨与不甘。

“好看吗?”柳七娘的残魂附上嫁衣,腐烂的指尖轻轻抚过苏晚的侧脸,那触感冰冷而又令人作呕。“当年我穿着它被活埋时,金线里还缠着三妹的指骨。”嫁衣下摆突然暴长,青铜铃铛瞬间化作锋利的利齿,咬向道童,将最近的尸傀虫嚼得汁液四溅,血腥的场面令人不忍直视。

凌霄的拂尘银丝,如闪电般破空而至,缠住苏晚的脚踝。“能成为那位大人的皮囊,是你的造化。”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掐诀念咒,炼魂鼎中的残肢迅速拼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向苏晚抓来。苏晚的傩面鞭反手劈向鼎耳,却在触及前被龙葵的苗刀架住,火花四溅。

“你以为穿的是嫁衣?”龙葵的双头蟒刺青脱离皮肤,蟒牙狠狠咬住鞭梢。“这是用巫真胞衣炼制的缚魂幡!”她突然撕开左臂皮肉,露出底下闪烁着寒光的青铜鳞片,“就像岩家人给我换上这副傀骨!”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恨与痛苦。

嫁衣领口突然收紧,仿佛要将苏晚的生命气息彻底扼住。苏晚的视线开始模糊,祠堂梁柱仿佛被扭曲的时空,逐渐变成万历年间的染坊木梁。柳七娘被金线勒断脖颈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象重叠,三百道女声在她颅内齐声诵念往生咒,声音空灵而又诡异。她踉跄着撞向神龛,供桌上的犀角杯倾倒,酒液在青砖上绘出双生莲纹,神秘而又妖异。

“就是现在!”赵无涯的傀手插入地砖缝隙,青铜指甲用力撬起一块刻着苗文的石板。嫁衣上的金线突然调转方向,如一条条夺命的绳索,缠住凌霄的脖颈。柳七娘的残魂在铜镜中尖啸,镜面应声炸裂,碎片里飞出无数银蝶,每只蝶翼都沾着青梧的血,仿佛是复仇的使者。

苏晚趁机扯开嫁衣束带,裸露的皮肤上浮出巫真刺青。金线在触及刺青的瞬间,燃起幽蓝的鬼火,熊熊燃烧,将道童们瞬间烧成焦炭。龙葵的双头蟒突然反噬,叼住她的左肩,将她拽向炼魂鼎。“既然不愿做皮囊,就成为丹药吧!”龙葵的声音中充满了疯狂与绝望。

祠堂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仿佛是沉睡的恶魔被唤醒。初代掌教的尸块自炼魂鼎中缓缓升起,每块腐肉都嵌着苏晚历代转世的头骨,恐怖而又神秘。嫁衣下摆突然化作万千金丝,将苏晚与尸块紧紧缠绕。她听见四百年前的巫真在耳畔轻笑:“师妹,该还画皮债了...”

第三十二章往生门

腐臭的瘴气在林间翻涌,苏晚的靴底碾碎满地骨铃残片。苗疆神树的根系如巨蟒盘踞,树皮上渗出的暗红树脂将她的银锁链黏在枝干间。树洞深处传来呜咽般的哭嫁调,每声抽泣都震得藤蔓上悬挂的傩面簌簌作响。

"你终于来了。"巫真的残魂自树脂中渗出,月白祭服下摆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泛着荧光的蛊液。她指尖轻点苏晚锁骨处的莲纹,四百年前的祭坛幻影在两人之间铺展——少年苏珩跪在血泊中,手中匕首正刺入巫真心口。

苏晚的傩面鞭突然暴起,骨铃击碎幻影:"让我自戕破咒?这就是你所谓的解法?"鞭梢缠住巫真手腕,却穿透虚影砸在树身上。树脂飞溅处,三百具穿着嫁衣的骷髅从树根间浮出,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刻着"沅"字。

巫真轻笑,腐烂的指尖抚过嫁衣骷髅:"师妹以为这是诅咒?"树冠突然降下血雨,雨滴在触及银锁链时凝成冰晶,"这是青梧用命换来的生机。"她扯开衣襟,心口处蠕动的蛊虫拼出双生莲纹,"当年若我不死,苏珩便要屠尽苗疆..."

瘴气骤然沸腾。赵无涯的青铜傀手破开毒雾,蛊纹凝成的锁链将苏晚拽离树洞:"别信她!"他的半张脸已与傀手融合,灰翳瞳孔淌着黑血,"双生咒需至亲相杀,你就是她选中的..."

巫真残魂突然暴长,发丝化作金线缠住赵无涯的脖颈:"师兄还是这般爱多嘴。"四百年前的画面再度浮现——祭坛上的巫真扯开苏珩衣襟,在他心口刻下傩文,"当年你为我叛出傩门时,可不是这般态度。"

苏晚的银锁链绞碎金线,链身傩文触及巫真残魂的瞬间,无数记忆涌入脑海。她看见万历年的暴雨夜,青梧抱着女婴冲入染坊,将真正的巫真血脉封入死胎;看见赵无涯的每一世转生皆被种下血蚕蛊,只为在关键时刻替她赴死;最后定格在柳七娘被金线勒断脖颈时,嫁衣下藏着的往生咒。

"原来我才是孽障..."她踉跄着撞向神树,树皮裂隙中渗出青梧的血。巫真残魂趁机附上她后背,蛊液凝成匕首抵住心口:"现在明白为何你的襁褓是尸布了?"

赵无涯的咆哮震落满树傩面。他残存的右手插入自己胸腔,扯出跳动的血蚕王蛊:"双生咒要的不是你的命!"蛊虫在掌心爆裂,毒血喷溅在神树上,那些嫁衣骷髅突然齐声尖叫。

巫真残魂的匕首骤然偏移,刺入苏晚肩胛。树洞深处传来岩诺的银匠锤敲击声,每声脆响都令残魂扭曲一分:"老东西...死了还要碍事..."她腐烂的面容突然裂开,露出底下苏珩年轻时的脸庞。

"阿真..."赵无涯的灰翳瞳孔清晰了一瞬,四百年前的语气温柔得令人心颤,"收手吧。"他残缺的傀手抚上巫真残魂的脸颊,蛊纹自指尖蔓延,将两人紧紧缠绕。

苏晚的银锁链在此刻绞住巫真咽喉。链身傩文亮如白昼,她借着反光看清真相——巫真心口的双生莲纹深处,蜷缩着青梧的残魂。那些所谓的诅咒,不过是岩家人为保全血脉设下的骗局。

"师姐...该醒了..."苏晚将傩面鞭刺入自己心口。血光迸射的刹那,赵无涯的傀手贯穿两人身躯,血蚕王蛊顺着伤口渡入他体内。巫真残魂发出凄厉尖啸,四百年的执念化作飞灰,露出底下被禁锢的青梧魂魄。

苗疆神树轰然倒塌。苏晚跪在血泊中,看着赵无涯的身躯在蛊纹侵蚀下碳化。他最后扯出的微笑,与万历年祭坛上苏珩的诀别重叠:"轮回百世...这次终于护住你了..."

藤蔓间垂落的傩面突然齐声哭泣。血雨中,青梧的残魂拾起岩诺的银匠锤,在神树残骸上刻下最后的往生咒。苏晚锁骨处的莲纹寸寸剥落,四百具嫁衣骷髅化作流萤,照亮了林间小径——那里站着个穿月白袄裙的少女,腕间银铃与她的骨铃共鸣清响。

第三十三章弑神躯

腐臭的尸块如暴雨般坠落,初代掌教的金蝎纹竖瞳在乌云中缓缓睁开。苗疆群山在祂的注视下龟裂,裂缝中爬出的伪巫真大军眼眶空洞,漆黑的眼窝里游动着青铜蛊虫。苏晚的银锁链绞碎最近三具分身的脖颈,链身傩文却在触及蛊虫黏液时黯淡——那些被斩首的躯体仍在抽搐,断颈处钻出的青铜锁链正将残肢拼合成新的怪物。

"师妹的挣扎还是这般动人。"初代掌教的声音似万千冤魂齐鸣。祂的左手由龙葵的碎骨拼成,指节间还卡着柳七娘的银梳;右腿是三百具嫁衣骷髅熔铸,每步踏出都震落山崖碎石。苏晚的傩面鞭劈向祂心口,鞭梢却被赵无涯的蛊纹锁链凌空截住。

"别碰尸蛊核心!"赵无涯的残躯自云层坠落,青铜傀手已与脊骨融合。他的灰翳瞳孔裂开细纹,露出底下跳动的血蚕王蛊:"那些蛊虫在吸食你的..."话音未落,初代掌教的右掌凌空抓握,赵无涯的左臂突然炸成血雾,碎骨间裹挟的竟是青梧的银簪残片。

苏晚的银锁链缠住他腰身拽离风暴中心。两人跌进神树残骸时,她摸到他后背凸起的青铜鳞片——那些蛊纹已侵蚀到脏腑,每一次心跳都带起齿轮转动的咔嗒声。"用这个。"赵无涯将染血的傩面扣在她脸上,裂纹间渗出岩诺的血,"历代巫真的怨气...能撑半柱香..."

初代掌教的嗤笑震碎最后半截山崖。伪巫真大军如蝗虫压境,她们的指尖长出柳七娘的发丝,发梢卷着道门的雷符。苏晚的傩面自发吟唱往生咒,每声唱词都撕扯神魂。她看见四百个自己在血海中沉浮,每具躯壳的心口都插着赵无涯转世的残剑。

"就是现在!"赵无涯的傀手插入自己胸腔,扯出裹着血蚕王蛊的心脏。蛊虫触须穿透傩面,历代巫真的怨气如熔岩灌入苏晚经脉。她七窍渗出黑血,视野却骤然清明——初代掌教的尸蛊核心,竟是嵌在龙葵脊椎里的半块犀角梳!

伪巫真大军的攻势突然停滞。苏晚踩着她们僵直的肩膀跃向风暴眼,嫁衣金线在怨气催动下暴长,缠住初代掌教的左腿嫁衣骷髅。骸骨们突然反噬,咬住祂的脚踝嘶吼:"岩家女永不为奴!"

"雕虫小技。"初代掌教的竖瞳迸发青光,龙葵的碎骨自皮下暴起。苏晚的银锁链绞住祂的咽喉,链身却被尸蛊腐蚀得滋滋作响。赵无涯在此时掷出心脏,血蚕王蛊在空中炸成金粉,每一粒都映出他四百世轮回的记忆碎片。

"阿晚...接刀..."他的残躯在飓风中碳化,最后的声音混着傩戏鼓点。苏晚的傩面鞭突然软化,化作青梧的银簪刺入尸蛊核心。犀角梳裂开的刹那,苗疆地底传出岩诺的银匠锤声,三百座炼魂鼎应声炸裂。

初代掌教发出震天怒吼,金蝎纹竖瞳爬满蛛网裂痕。伪巫真大军集体自燃,她们的灰烬在空中拼成往生阵图。苏晚的嫁衣在怨气中焚毁,裸露的皮肤浮现出完整的双生莲纹——左半边是巫真的傩面刺青,右半边是青梧的银铃图腾。

"你以为赢了?"垂死的邪神扯出癫狂大笑,竖瞳里浮出现代镇魂井的倒影,"你的转世还在井底..."话音未落,赵无涯的蛊纹突然自虚空浮现,青铜锁链将祂拖入轮回裂缝。苏晚的银簪在此时彻底碎裂,簪芯里掉出片染血的襁褓布——正是四百年前青梧偷换婴孩时用的尸布。

暴雨突然转柔。苏晚跪在神树残骸间,看着掌心的蛊纹逐渐消散。赵无涯的残破傩面滚落脚边,背面新刻的苗文正渗出血珠:"浮萍无根,孤魄无涯。"她忽然听见井底的银铃声,转头望见四百年前的自己抱着襁褓,在青梧注视下跃入往生阵。

第三十四章烬山河

腐臭的瘴气被暴雨冲刷成青灰色薄雾,苏晚的靴底碾过焦黑的傩门匾额,"傩"字残骸在泥浆中碎成三截。她弯腰拾起半片青铜傩面,裂纹间卡着的银杏叶还带着龙葵的血腥气——那是苗疆神树最后一片未枯的叶子。

"咳咳..."

碎瓦砾堆里突然伸出只覆满尸斑的手。凌霄的残躯被压在炼魂鼎残骸下,胸腔裂口处钻出的蛊虫正啃噬自己的内脏。他浑浊的左眼盯着苏晚手中的傩面,喉管里挤出漏风的笑声:"你可知那面具背面...咳咳...刻着什么?"

苏晚的银锁链绞碎扑来的尸傀虫,链身傩文在触及蛊虫黏液时泛起幽蓝磷火。她将傩面翻转,暗红血渍覆盖的背面露出两行苗文小字:"癸未年七月初七,换命于镇魂井畔。"正是她出生那日,赵无涯在井底刻下的生辰咒。

"那位大人...早料到了..."凌霄的右眼突然爆裂,钻出的蛊虫背上竟浮现初代掌教的金蝎纹,"你以为毁的是傩门?道门...龙虎山..."他的下颌突然脱臼,整条舌头被蛊虫拽出,在雨中扭成诡异的符咒形状。

远处传来地壳崩裂的轰鸣。镇魂井口的嘲风兽石雕齐齐转向东方,兽瞳中流淌的已不是黑血,而是泛着铜锈的井水。苏晚的傩面鞭缠住井沿,鞭梢骨铃触及水面的刹那,四百年前的画面如镜花浮现——青梧抱着女婴跃入井中,岩诺的银匠锤砸碎往生镜,碎片里映出的竟是现代古镇的街景。

"阿晚..."

柳七娘的残魂自井底雾气中凝结,嫁衣上的金线正在褪色。她指尖抚过傩面裂痕,那些血渍突然活过来般游走,拼成赵无涯灰翳的瞳孔:"他说...要你好好看看井底..."

苏晚的银锁链突然绷直。链身没入井水的部分传来诡异的牵引力,仿佛有无数双手在下方撕扯。她翻身跃入井口的瞬间,锁骨处的莲纹突然发烫,四百具嫁衣骷髅的虚影在井壁浮现,腕间银铃与她的骨铃共鸣震颤。

井水在坠落中化作记忆洪流。她看见万历年的镇魂井底堆满道童尸骸,凌霄年轻时穿着八卦袍,将岩家婴儿的心头血倒入丹炉;看见龙虎山祖师殿的梁柱间缠满青铜锁链,每根都拴着傩门女子的尸身;最后定格在现代古镇的黄昏,导游阿沅举着的铜铃,正是她此刻腕间震颤的骨铃。

"这才是...真正的轮回..."苏晚的靴底触到井底青苔,水面倒影却停在四百年前。青梧的残魂自水波中浮出,发间银簪插着的并非并蒂莲,而是半截墨斗线:"师妹,该剪断因果了。"

井外传来山体崩塌的巨响。苏晚握紧傩面,裂纹间渗出赵无涯的残魂气息。她忽然明白那些青铜锁链的真相——每一世赵无涯的牺牲,都在往生阵中添了条因果线,将四百年的怨气牢牢捆在轮回之外。

"用这个。"柳七娘的残魂递来染血的银梳,梳齿间卡着的往生咒文正在发光,"岩家欠你的..."她的嫁衣在触及井水时化作飞灰,最后一点金线缠住苏晚手腕,凝成崭新的骨铃。

当第一缕晨曦刺穿井口时,镇魂井底的青铜镜阵终于显现。三百面古镜环绕着中央的犀角杯,杯中盛着的不是酒,是赵无涯四百世轮回淌过的血。苏晚的傩面鞭劈碎古镜,每一块碎片都映出她不同世代的死状——直到最后一面镜中,浮现出穿月白袄裙的导游阿沅,正弯腰捡起井边的青铜铃铛。

"叮——"

现实与幻境的铃声重合。苏晚手中的傩面突然浮空,裂纹化作青铜锁链缠住初代掌教最后的残魂。她借着反光看清,井底石壁上用血蚕丝绣着的,竟是现代古镇的全景图——每间商铺下都埋着傩门法器,每个游客腕间都系着青铜铃。

"姑娘!这口井不能靠近!"

熟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苏晚抬头望去,穿冲锋衣的赵无涯转世举着导游旗,胸牌上"实习导游赵铭"的字样被雨水浸透。他脖颈处淡红的胎记,正与四百年前傀手留下的灼痕重叠。

井水在此刻彻底干涸。苏晚握紧最后半块傩面,看着现代阳光穿透井壁。当赵铭的手电筒光束扫过井底时,那里只剩丛开在青苔上的并蒂莲,花瓣上凝着夜露般的蛊虫残血。

第三十五章无劫渡

腐臭的井水退去后,青苔上开出的并蒂莲在晨雾中摇曳。苏晚的指尖抚过花瓣,露珠滚落时映出赵铭困惑的脸——年轻的导游蹲在井沿,冲锋衣袖口沾着夜雨的水渍,脖颈处淡红胎记与四百年前的灼痕分毫不差。

"这井封了十几年了。"赵铭的手电筒光束扫过井底,青铜铃铛在他背包侧袋叮当作响,"镇上老人说,下面埋着苗疆新娘的嫁妆。"他腕间的电子表突然发出警报,GPS定位显示此处的经纬度竟与四百年前傩门地宫重合。

苏晚的银锁链无声缠住井沿。她嗅到赵铭身上若有若无的沉香味,那是赵无涯最后一世用来压制蛊纹的药香。背包拉链缝隙里露出的傩面旅游手册上,"巫真祭祀文化节"的宣传标语正渗出血色水渍。

"能让我看看你的铃铛吗?"她伸手时故意露出腕间骨铃。赵铭解下青铜铃的动作突然僵硬,瞳孔闪过一抹灰翳:"这是景区纪念品..."铃舌触碰掌心的刹那,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伤了般——那截指骨形状的铜舌上,分明沾着龙葵的蛊血。

古镇钟楼传来七声闷响。游客们的谈笑声从巷口漫进来,苏晚注意到他们人手一只青铜铃铛。穿汉服的女孩们笑着将铃铛系上祈福树,红绸带间缠着的却是傩门禁术符咒的简化版。

"赵导!祭祀游行要开始了!"实习生的呼唤惊飞檐角乌鸦。赵铭转身时,冲锋衣后领掀起一角——颈椎处淡青色的蛊纹正随脉搏跳动。苏晚的傩面碎片在口袋里发烫,裂痕间渗出树脂般的血珠。

游行队伍从石板路尽头涌来。十二人抬着的猩红轿辇上,塑料仿制的傩面泛着廉价金粉。轿帘被风吹起的瞬间,苏晚的骨铃突然自鸣——那顶仿制傩面内侧,用口红补妆般潦草地画着双生莲纹。

"这是我们复原的巫真嫁衣。"赵铭浑然不觉异样,指着轿辇介绍,"据说新娘会..."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瞳孔倒映出苏晚身后店铺的橱窗——玻璃内侧贴着"民俗文化体验馆"的海报,背景里模糊的青铜鼎上,初代掌教的金蝎纹正随光影变幻。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游客们尖叫着四散避雨,青铜铃铛在慌乱中碰撞出诡异的共鸣。苏晚的银锁链绞住赵铭手腕,将他拽进巷尾祠堂。腐朽的供桌上,电子长明灯映出二维码牌位,扫码弹出的却是傩门《换命禁术》的残页。

"你究竟是谁?"赵铭的后背抵着功德箱,箱体裂缝中钻出条血蚕。他的胎记在雷光中泛红,四百年前的傩文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苏晚将傩面碎片按在他掌心。裂纹突然蔓延,赵铭的瞳孔染上灰翳:"阿晚..."这声低唤还未落地,祠堂梁柱突然炸裂。仿制傩面在暴雨中融化,露出底下真正的青铜材质,三百具伪巫真分身的虚影在街道上游荡。

"文化节要持续七天。"浑身湿透的实习生从门外探进头,瞳孔漆黑如傀儡,"赵导,最后一天的活祭仪式..."她腕间的青铜铃舌突然伸长,刺入赵铭肩头。鲜血溅在二维码牌位上,供桌下的暗格弹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刻满生辰八字的犀角梳。

苏晚的银锁链绞断铃舌,蛊血腐蚀青砖腾起毒雾。赵铭突然夺过傩面碎片按在胎记上,灰翳瞳孔彻底吞噬眼白:"去找哭嫁娘...在..."

古镇广播突然播放欢快的民乐。游行队伍再次经过祠堂,塑料傩面下的演员们脖颈扭转180度,冲苏晚咧开生满蛊虫的嘴。赵铭在音乐声中恢复清明,茫然地摸着肩头伤口:"我好像中暑了..."

夜雨中的古镇灯火通明。苏晚站在民宿窗前,看着对面商铺将"巫真纪念品"装箱。青铜铃铛在纸箱里碰撞出往生咒的节奏,柜台下的暗格里,半具穿着月白旗袍的干尸手腕上,电子表永远停在23:59。

晨雾再起时,赵铭的导游旗插在井沿。他的实习胸牌遗落在青苔间,背面的血指纹拼成残缺的傩面。苏晚将最后一粒野艾草种子埋进井底,转身时听见石板路尽头传来熟悉的傩戏鼓点——穿冲锋衣的背影举着新制的导游旗,后颈蛊纹在晨曦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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