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想十分钟了,还是没有想起,大家是围坐在桌边吃饭还是打麻将时,姐姐突然和大妞说:你妈妈小时候就这样——她左手并拢弯曲,右手在左手里做扬起的动作(我好奇她要说啥)——她瞪大眼睛,声音高八度,继续说,把白米粥扬到我身上,妮儿啊,那时我穿的是红色棉袄,我躲,一转身,她又把粥扬到我后背上。你想想,那红衣服上都是白米汤……她撇着嘴苦笑,大家笑了,我也笑了,我猜想大妞是懵懵的笑。大妞问:这是为啥啊?她拍着大妞肩膀,继续说:只因为我给我妈说了几句公道话。
我有种被当众戳穿的感觉。
我为啥觉得羞愧难当。首先我把自己的做法认定为“缺德的”“卑劣的”;其次是你可以说的糗事儿,糗事应该是搞笑的;还有,我还想保留在大妞心目中有点尊严吧。
继续,姐姐继续说着,我扔螃蟹腿的壳子打她——哦哦,我们当时在吃饭——我一度想用啃过的鸡腿骨头打她,我想,这骨头油腻腻的闹过分了。她用得意的口气和大妞说:我总能找到让她愤怒的点。
是的,姐姐从小说话就非常冷静、机智,一语中的的感觉说到点子上,说到你心坎上,揭穿你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你内心深处,你要表达的却没说明白的东西。
我记得她说的这件事。我上初二的上半学期,学校收非林业子女借读费(学校是林业子弟学校,我爸爸妈妈不是林业职工)。家里没有钱,我和姐姐去了离家很远的学校去上学了。姐姐说的红棉袄,应该是我八九岁时,我四姨结婚前给我俩买的。棉袄的面料是那种红绸子的感觉。
姐姐当时说了啥,为啥说,我早就不记得了。她依旧是那种不屑的、眼中没有你的眼神,放下碗筷去上学了。冬天,东北,白米汤在她后背凝结了一片白。她骑着二四的小轮自行车,我骑着二八大自行车在后面。我很难过,我知道自己做的太过分了。
我被她的这番话说得筋疲力竭,加上鼻炎犯了,心慌,吃完饭我上床睡觉。醒了,心里仍不舒服,我不想再见到她们。大妞让我和她看“明星大侦探”。大妞说把房间门关上。我觉得不好,关门,有隔阂的感觉,有不想被打扰的感觉。
过了一个小时,我觉得我不应该在房间待着。我看到妈妈在泡脚,她眼睛直视地面,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的手机屏。我起身,“妞儿,妈妈去和姥姥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