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们以前是依据教学大纲教知识,现在教学的效果要用学生的学习行为和可表现的能力来衡量。因此评价变得非常重要。
从学业评鉴到指标记录、发展诊断,再到自我诊断、自我表现,评价不断迭代优化。以前我们说要淡化考试,要用日常的评价构成学生的学习成果。现在你就会发现,每个孩子每一天都在被评价,各种成长手册,家长老师孩子每天都在繁密地记录。
“以学生为中心”的自主学习本来是很开放的,但却套上了严厉的行为指标的铁格,形成一个控制细密的指标迷宫,学生们在指标迷宫里不断地打卡通关。
课程改革弱化了知识。有一句话非常有煽动力——用昨天的知识教今天的孩子,去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好像知识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孩子驾驭未来的能力。
那能力和知识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假设存在脱离知识的能力,这个能力和经验和具体的学科、具体的领域没有关系的话,这背后指代的是什么样的能力观?
是潜能,是他在同期学生里面的相对位次。比如说,北大的招生是前千分之0.3到0.5的比例。
这样的能力观就催生了一种高度抽象、高度形式化的学习和测验,和书本知识、和学生的生活经验、和他对日常事物的理解慢慢脱节了。取代书本和丰富的教育生活的,是学案、题库和试卷开发系统。
在这个系统中,老师们不再是研究语文或者数学知识的专家,而是更多研究出题,琢磨着高考和中考的指挥棒在考什么。
大数据学情诊断系统应运而生。每次考试结束,家长们聚在一起看孩子的成绩曲线和排名,看哪些科目还有提升空间,再根据学生的答题情况,结合数据库,快速判断学生的“失分”原因,去题库里调一些题型进行针对性训练。
整个教育系统被魔幻成了一个大型的数据监测、侦探、挖掘、分析改进的系统。每个学生都穿上了一个电子隐身衣,老师们拿着电子诊断单给他开出有针对性的学案题目和训练册,然后再谨慎地预判他的位次。
这个电子隐身衣同样也罩在每个老师身上,你的业绩如何。同时还罩在每一所学校的身上,学校今年的清北率怎么样。也罩在我们当下社会每一个人、每个部门身上。学校成了优绩主义的实验场。
访谈中,一个学生讲到:高三时,学校为多次大考平均排名年级前二十名的同学单独拉了一个群,鼓励我们保持优势、力争上游,微信群名是“人上人”。并告知,几个月后会再排一次名,将新的前二十名拉进群,掉出去的则自动退群。
赢得“人上人”的名号,既让我骄傲,也让我惴惴不安,依据考试排名划分学生等级这一行为十分傲慢且冷酷,好像我们只是几百台考试机器中运行效率最高的二十台。
本来是一个共同学习、共同面对知识和开阔人生的校园生活,变成了人和人直接高度竞争的环境,在一个驯兽一样的制度中,家长托举、老师保姆式的陪伴,每个人都是他的潜在竞争者。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他的心理感受会是什么样的?他今天的脆弱或者孤独,是否与此有关?
刘云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