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的杨二嫂

服装厂前一群女人围着一辆白菜车翻拣着。

“花，这个，这个芯硬。”一棵大大的绿油油的白菜像沸水中的绿丸子滚了过去。

“嚓，嚓嚓……”扒白菜帮子的声音，瞬间一棵圆滚滚、白胖胖的大白菜便被捧了起来。

“恁白的菜叶子也不能吃吗！”卖菜老汉心疼得有些气恼。

“有个虫子眼……嘻嘻……”

“嚓，嚓嚓……”

“嚓——嚓——”

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像群狼在撕扯猎物，像象群在饕餮玉米……十几个女人们注了兴奋剂一般围着一堆白菜手舞足蹈着，三轮车上的白菜瞬间已是狼藉一片。

卖菜老汉的脸涨得通红，汗珠从赤黝黝的额头上滴淌下来，消失在那一地狼藉的菜叶上，融化在黄褐色的尘土中……

“不卖了！不卖了！……太糟蹋人哩！……”老汉吼叫着，围着车子团团转，但在乱哄哄的女人堆里，他的吼叫声却显得是苍白又无助。

——那老汉哪里顾得过来。

“这叶子我要，正好喂鸡……嘻嘻……”一个女人撮起一堆扒下来的白菜叶子，向同伴挤弄了一个狡黠的眼神，咧着嘴，连同里面的一棵的白菜都抱了去。

同伴伸了伸舌头，“不值钱……”说着转身又给她加了一个滚落在一旁的“小不点”。

这是服装厂前的一幕，妻子悲悯又忿然地讲给我听。

“我买了三棵，咱都不舍得往下扒。”妻子指了指躺卧在墙角边的大白菜，“才五块钱，比你买的又贱了一毛多呢……”

“一车白菜卖几个钱呢……”我喃喃着，几天前服装厂同样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有些人看着人家的东西怎么那么贱呢……”

忽然，一个高颧骨，薄嘴唇，双手叉腰，像一个细脚伶仃的圆规似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倏地，圆规拿着一个“狗气杀”飞也似的跑了……

这不是鲁迅笔下的杨二嫂么，不！这分明是把卖菜老汉的白菜扒了一层又一层，直至连白凌凌的叶子也扒下来的女人啊；这分明是叶子和白菜都一块撮走了的女人啊……

原以为杨二嫂已死，她这种人已是断子绝孙了的，却没想到她的香火却还这么的旺盛！

人性贪婪不假，但最起码也应推己及人，以不损人为底线吧，我叹口气，摇着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