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米咖啡
吃完晚饭,回去尚早,我问娃儿看过萤火虫吗?娃儿齐声说,没见过。走吧,去看看吧。
小时候,夏天的夜晚,月光皎皎,星辰漫天,蛙声呱呱,蝉鸣嘒嘒。还有一样,是令人喜欢的,萤火虫。
乘凉时,躺在摇椅上,慢慢摇。看着天空,神思游离。一点两点三点,忽闪忽闪的亮光不经意地闯入视线里。目光自然地从星星那儿转移到它们的身上。
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它们的面目。只看到微弱的光亮,在空中轻舞。或是黄绿色,或是幽蓝色。似罩着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
这是刻在记忆中的仲夏之夜萤火虫曼舞,现在想来依然浪漫而美好。
到了那儿,才知道看萤火虫需要坐船的。热情的解说员小姐姐安排我和娃儿坐在了船的最前面。
船缓缓地开在河的中央,水面上涌动着一层又一层的波纹,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在静谧的夜晚听得异常清晰。
夜幕下,两边的树林,郁郁葱葱。枝条挨挨挤挤,叶儿层层叠叠。夜色中,它们影影绰绰。
抬头看,密密匝匝的星星悬浮在苍穹之中,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熠熠生辉。
小姐姐突然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着:“快看!快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树的底部,水面之上,躲藏着很多很多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微光让它们暴露无余。
船儿开了过去,小姐姐坐在船头,探身抓了一只萤火虫给我,我手握成拳状,接住,缝隙中有微弱的光透了出来。
我递给娃,妹妹小心翼翼地接住。兄妹俩人头碰着头,惊奇地看着之前在故事中读到的夏夜小精灵。小可爱趁妹妹稍不留神,就从她的指缝间溜走了。
逃跑的萤火虫得意地在他们眼前翩翩起舞,哥哥伸手,试图抓住它,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小姐姐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活捉了它,萤火虫又回到了妹妹的手里。
妹妹问:“为什么它们会发光呢?”我也好奇,却从未查过萤火虫发光的原因。
船开进了红树林的深处,萤火虫越来越多。树顶上,树中间,偶尔整棵树,都嵌满了盈盈的灯光,在黑夜中一闪一闪。
小姐姐说:“看,是不是像圣诞树?bling ~ bling ~。”
看看满天的星星,再瞧瞧一树的萤火虫。究竟是天上的星星坠落到了人间,洒落成无数的闪闪发光的萤火虫?还是树上的一只只萤火虫,飞到了天上,化作繁星缀满天?
天空与河面在不远处交汇,在四周闪烁的星光簇拥下,恍惚觉得这艘小船儿正载着我们划进浩瀚无边的银河里。就让我们满船清梦压星河,俯拾繁星回人间吧。
小姐姐手舞足蹈,不停地抓着萤火虫,送给我和娃。我逐渐觉得自己的手太小,却又贪心地想笼住更多散落在人间的小星星。
想起汪曾祺老先生在《故乡的食物》中写道:“孩子吃鸭蛋是很小心的,除了敲去空头,不把蛋壳碰破。蛋黄蛋白吃光了,用清水把鸭蛋里面洗净,晚上捉了萤火虫来,装在蛋壳里,空头的地方糊一层薄罗。萤火虫在鸭蛋壳里一闪一闪地亮,好看极了!”
这段文字忽然唤醒了被遗忘的一小段记忆。那时,去小河边草丛里抓萤火虫之前,会先用白色的纸折成一个个小灯笼,把小灯笼用绳子串起来,然后绑在小竹枝上。
“轻罗小扇扑流萤”,没有用蒲扇,而是徒手去抓那些飞得慢吞吞的流萤。捉住的萤火虫放进纸灯笼里面,它们在里面飞来飞去,忽闪忽闪,纸灯笼变成了真正发光的灯笼。
我一边走着,一边提着灯笼,萤火虫一只一只从灯笼里飞了出来。我们相伴一段回家的路,萤火虫给予一程微光,而我不再被黑夜裹挟。
《礼记·月令》中有记载:“季夏之月,日在柳,昏火中,旦奎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虫羽,其音征,律中林钟,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温风始至,蟋蟀居壁,鹰乃学习,腐草为萤。”
腐草化萤。腐草是生命的尽头,萤火是新的生命。萤火便成了腐草另一种生命形式的延续。只有古人才能想出如此浪漫的转世吧?而我宁愿相信这个传说是真的。
折回时,小船逐渐加速。夏夜的风,簌簌地迎面扑来,哇凉哇凉的。尖尖的船头劈开水面,船的两侧激起滚滚浪花,落在头上、脸上、胳膊上、腿上、脚上。
寒意渐渐渗进了皮肤里。娃儿双手抱紧身体,脖子却伸得长长的,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间星河。
我对娃儿说:“中文里有个词‘乘风破浪’。你们感受到风了吗?你们看到浪花了吗?我们现在就是乘着风,破着浪,一路向前。”娃儿貌似听懂了,点了点头。
繁星缀满天,流萤翩翩舞,乘风且破浪,这将是定格在我们记忆中的华丽仲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