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父亲》这首歌,不是因为它的旋律,也不是因为它的歌词,只因它是一种情感。
父母是我们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常言道:父爱如山,深沉严格。但在我们看来,我们的父亲并非如山那样的严峻,而是如水般的温柔。虽然父亲辞世已二十多年了,但父亲那种平易近人、风趣幽默、乐观沉稳的个性和生活态度以及热爱本职、医术精湛的技艺医德,永远印在了我们脑海,深深刻在了我们心底,成为我们的骄傲和自豪。很久以来,我总想把对父亲的敬仰和思念用文字记录下来,可总是没能如愿,如今终于闲来无恙,在这段异地独居的日子突然又萌发了这个想法,尽管我掘劣的文字,但作为我永远的念想还是欲想写下来。
人们常用“慈祥”这个词来形容母亲的爱,在此,我则用它来描述我的父亲觉得也并非不妥。在我们的记忆里,我的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总是用和蔼的态度对待我们,用温和的语言教育我们,用风趣的言表化解我们的“矛盾”。记得幼小时曾有那么一段时期,调皮淘气的弟弟总与我和姐姐作对成为我们的“天敌”,“闲不住”的他总会没事找点事,常常欺负得我和姐姐哭叫,我们想反击他都难,因为他有绝招,总会抓住我们头发不松手,每当母亲赶来时他早已跑得人影无踪。逢父亲回来看着我和姐姐还哭个不停时,父亲就说:“哎吆,看来今天要下大雨了”,听到父亲这样一说,我和姐姐嘎然止住了哭声,赶快跑向门那边向外张望,说“没有下,没有下雨,天晴着呢。”,父亲便又说“是吗?啊哦,现在天气预报了,云过天晴不下了”,此时,我们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伤心”,脸上复原到平日的表情。弟弟回来,父亲对他说:“听说你大闹天宫了?孙悟空是怎样大闹天空的你知道吗?”,一听孙悟空,我们来劲了,闹着要父亲给我们讲这个故事,此时早把刚才的伤心抛到了脑后。就这样,在父亲这样的诱导下,我们姐弟间的“仇恨”早已烟消云散,从那以后,弟弟似乎不再无事生非了,我们姐弟之间也能互助互学了,相处也和睦了起来。
那时,父亲的医术享有名气,传遍方圆几十里以外的村子。当地和周边十几个村子的人们看病都是到这个唯一的公社卫生院来看。在卫生院里就数父亲的病人最多。父亲看病的时间也不只限于周内,周外的礼拜日、节假日、白天、晚上都看病;也不限于只在卫生院看病,在自家、病人家、随时随处只要病人需要,父亲从不推辞都看。每当看到父亲给病人看病时的那种祥和自如、和蔼可亲的样子,心中便渐渐显现出一位慈父的形象让我们敬佩。每当听到病人说吃了父亲开的药十多年的老病终于好转或治愈,我们便为父亲感到自豪。记得一次夜晚也不知道是几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们吵醒,原来是一位患者的儿子从十多里以外的村子跑来请父亲去他家里给卧床不起的老爹看病,父亲赶忙穿好衣服,背起了那个行医箱就走了。那时下乡巡诊是经常的事,有时一去就是十数八天或月余,因为总是这家叫去那家接去,有时这村看了又走那村看;有时今天回来明天又走, 病人在哪儿父亲就在哪儿。就这样,父亲的足迹踏遍了这儿的山山水水,那双老布鞋鞋底磨的都被钉上了几个半月形的鞋掌父亲依旧穿着也不舍得丢弃。父亲的医术医德深得病人的称赞,父亲的名望留在了乡邻百姓中,因此,父亲得到了人们的敬重。
当我们问起父亲 “你,病咋看得这么好啊?”,父亲就给我们简单讲述了他的学医经历:他15岁时就跟师傅学医,游走“天下”。学好中医不下功夫不行,不仅学医理还学药理,不仅学切诊还学针灸、推拿和按摩。为背熟《药性赋》、《医学三字经》、《汤头歌诀》等,有时走路背,吃饭背,睡觉背,要是第二天师傅检查不过就被师傅惩罚去劈柴、挑水。当学徒也是很辛苦的,跟着师傅每天看几十个病人,就得开几十个方子,必须全神贯注地听着师傅的每个发音,要是把方子记错了,恐怕就得滚蛋了。因为药名的正确与否,方子的写对与否,都关系到病人的生命安危,所以必须要谨慎。跟着师傅临床多了,加上勤奋努力,很快就出师了。父亲还一直在不断的学习,我们时常看见家里父亲看病时用的那半边桌上放着几本厚厚的医书,其中有一本是《伤寒杂病论》,难怪父亲对一些对疑难病都能看好,原来“”秘诀”都在这里。父亲的医书很多,装满了家里的两个书柜,可惜的是,我们兄弟姊妹竟然没有一个继承父亲的医术,而那些医书也就成了不能传承的一笔财产被永久的“封存”起来。母亲在世时我每次回娘家,都要去楼上那个我曾经住过的房间,一瞥见那书柜里的父亲的医书,总会在那儿停留片刻……父亲让我们无限怀念!
我的父亲不仅病看得好而且还写的一手漂亮的钢笔字。那字写的很清秀,柔里带钢,规范稳重,洒脱收敛。曾经,我模仿学习父亲的字就是学不像,原来字如人,怎么能够学的像呢? 听父亲说他只上过初小学堂,家里穷,有时买不起书本和纸墨就抄来课文读,捡来别人用过的纸在背面写,有时偷偷蘸一下别人的墨汁被发现了就挨一顿打骂…… 不想,父亲就是在这样的条件和环境下学习和长大,居然还写得这么好看的字。记得父亲总会订一份参考消息经常看,父亲的脑海里存储着许多历史天文地理天下要闻知识,那时的我们凡有不懂的问题父亲都能给我们解答。我的父亲真的了不起,父亲是我们的榜样!父亲令我们尊敬和爱戴!
我们忘不了,在那些清贫的日子里,父亲总是在用他的方式爱着我们。记得父亲巡诊回来,一进门就呼唤我们“快来看啊,我给你们带来什么了?”,我们欢快的跑到父亲身边, 看见父亲从兜里掏出几个果子,哇,桃子……馋的我们飞快的就从父亲手里拿走一个吃起来。那些年水果很少,一般农户都不栽果树,有,也只是自家院里栽上一两棵,也都不去打理任其去长,因此结出的果子不大也不多。所以,那时哪能像现在这样有丰富的水果吃呢?一年中,我们能吃上桃子、苹果、柿子、核桃等果实,那也是父亲给人看病获得的答谢,虽然也只十来个或一两个,那也是患者家属的心意,父亲推却不了只好收下。父亲出诊看病从来不收钱,在父亲看来,这不单是顺应“巡回医疗”、“下乡送医”的政策之为,而更是医生的责任。那些年,只要父亲出诊下乡,我们就开始数着天数父亲哪天该回来了,因为我们盼着父亲回来又会带给我们“惊喜”。
那些年,日子过得很艰苦,大米白面都很少,我们吃着国家的供应粮,是按照家里人口(大人和小孩)各自份额分得米面和油。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似乎看不到农贸集市,物质匮乏,农户不准搞副业,谁家要是饲养几只鸡几头猪或种几棵果树等就被视为副业就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被割掉,所以,那时不要想着去市场上买到大米。记得母亲做米饭总是锅里一半是白米饭,另一半是玉米面拌成的小嗦嗦,即所谓金锅银米饭。饭熟先盛出一碗净米饭放一旁,我们知道那是留给父亲的口粮。在我们的记忆里,大多时候父亲都是单独吃饭,因为每次父亲回来都很晚。母亲对我们说,父亲是家里的经济支撑,父亲经常下乡很辛苦,所以父亲必须要吃好,吃好了身体才好才能挣钱养活我们。接着,母亲将锅里的饭都搅拌均匀,然后我们和母亲各人一碗吃起来。父亲回来母亲就去把那碗米饭拿出来,在锅里倒点油打上一个鸡蛋放进葱花,顿时香气四溢!炒好盛出端给父亲并说我们都已吃过。但我们姐弟仨早被这香味诱得怎舍得离开,我们三人就面对着父亲并排而站觉得单吸进这气味也是一种满足啊。父亲看见我们怎舍得自己吃,就给我们一人一口依次轮流着送进我们口里。父亲对我们的爱就是这样,是无言的,无法细诉,然而,却让我们体会有味,是简单的,就像萦绕齿间的那杯清茶,散发着丝丝清香,淌进我们心里。
最令我们难忘的是有那么一个清晨,天还没大亮,我翻了个身,突然触碰到一个硬朗朗冰凉凉的家伙,伸手一摸,呀,是个铁制的长盒子,我一下子抓住举起,借着月光一看,啊,我们梦寐以求的文具盒,这是哪里来的呀?这时,姐姐和弟弟也都抱着文具盒爱不释手,其实他(她)们早已醒了,都急切的想看看都拿的是什么图案的笔盒,姐姐的是红灯记,弟弟的是智取威虎山,我的是沙家滨。从此我们有了文具盒了,再也不会羡慕别人的笔盒了,而且,我们的笔盒最新且图案都是样板戏啊,想到这里,我们再也睡不着了,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抱上笔盒去到厅房,仔细再看看。哇塞!真的是漂亮极了!原来父亲昨晚回来见我们姐弟仨都睡了,就悄悄的把文具盒分别放在了我们枕边,好让我们醒来看到惊喜。我们真的是太欢喜了,我们感到我们的每一个愿望尽管我们从未表露出,但父亲总像是知道似的从来都不许诺而是默默的为我们实现。从那以后,我们更加努力学习,也非常珍爱这个笔盒,这笔盒陪伴着我们走过了小学、初中……直到上高中第二年笔盒盒盖开脱不能闭合、图案色掉模糊不清、实在是旧的不能再用了才依依不舍的丢弃。
时光匆匆,岁月流逝。父亲离开我们已多年,但每当想起父亲时就有一种让我感到深深内疚而不能原谅自己的感觉。那是在我回娘家的一次,一天,父亲拿出一件他穿过的毛线背心来,说上面有个小洞洞让我给修补一下,我不屑一顾的说道:“嗯,先放那吧”,过了几天父亲又说“我那,背心?”,我有点不耐烦的说“还没到穿的时候,急啥嘛”,听我这样说,父亲没有说什么。随着回娘家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走时也没有想起修补那件背心的事来。直到两年后父亲去世、我整理相片和翻看那些父亲写给我的信件时才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我心里十分愧疚和难过,父亲养我一生,我却不能满足父亲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我惭愧我不孝我难过。如今,自己已年过半百才真正懂得了,懂得了许多,懂得了父爱与母爱一样,是世间最伟大的爱。
岁月终归是在流逝,许多事也都已成了往事,然而,我们对父亲的那份留恋和追忆依然萦绕在心间。 父亲,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2019年秋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