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期望

今天上午,跟老爸老弟一起去看望一位远房的大舅。大舅已经87岁,前段时间诊断为肺癌晚期。

大舅家我去的不多,以前每年一次,正月初四五带上烟酒饮料,与表姐表哥一起去拜年。

他们家门前广阔平坦的院子总是阳光明媚。那些年,我们总会三三两两,围坐小桌斗地主,打五十K,不擅棋牌的便在一旁看热闹,或是抓紧机会叙叙旧。主人家忙前忙后,分工明确。男主人接来送往,端茶倒水,女主人在厨房准备中午的伙食,孩子们无比兴奋,在人群中挤来蹿去。稍大一点,也可以给爸妈帮忙招待客人了。

在外定居后,这样的机会就很少了。短暂的几天年假,要把亲戚都窜个遍,只能赶场似的拜圈年。每家送点礼品,甚至礼品都省了,直接给钱,稍坐几分钟,寒暄几句,连杯水都顾不上喝,赶紧奔往下一家。再也没有时间,坐在比我年龄还大的老椅子上,享受冬日暖阳,再也没有功夫,与一年难得一见的亲人,插科打诨,打牌逗趣了。

所以今天见到广阔的稻田里,有几头水牛摇着尾巴,悠闲地啃着枯黄的稻茬。多年的老院子,踩踏得平整坚实,裸露的黄土地,给人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多年未见的大舅,更加苍老了。上眼睑下垂,盖住一半浑浊的眼球,一只眼睛也坏了,只能看到淡蓝色的白眼珠,二宝偷偷地趴在我耳朵旁问,爷爷的眼睛怎么了?大舅的牙齿也没剩几颗,说话不关风。像小孩子一样,鼻涕和口水控制不住,所以他在口袋里装了一个白手帕,不时地拿出来擦一擦。

在他面前放着一个有些年头的火箱,矮矮的空心木架子,中间放着一个铁锅,专门用来烤炭火器具。少量的碳,烧得通红透亮,表面覆盖一层浅灰色的灰烬。大舅伸出沟壑纵横的手,食指和中指长期被烟熏得泛黄,微弱的热量传到手上,暖至身上。

大舅虽然喘息不止,但声音依然硬朗。他说:“住了几天院才回来,没有在医院歇,早上去,晚黑了回来住。一直试着不行,胡医生建议我打白蛋白,750一针,我同意打,后来医生又建议打点130一针的药,五天一次,我听医生的话,开始也还不行,打第二回就好多了。不然你们来,我也不能坐这跟你们叙话。”

父亲说:“那是对的,有好点的药,就用上,总好些,要钱啥用?”

大舅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打了针,强得多,现在不用,留着这点钱弄啥,留给小孩不中用,多了又没有。”

父亲说:“是的是的!大哥现在吃饭咋样?”

“吃饭还可以。今早一碗稀饭,一根油条,一块糍粑,试着不错!这肉啊,鸡鸭都不想尝,泡点汤汤水水,胃口还行!”

“那还可以勒,只要能吃就不错!”

“是啊,前两天还不行,这回治好了,就能吃了。要说啊,这年头,生活这么好,谁不想多活几年?你大姐俺俩,(大妗与父亲同姓,所以不叫嫂子,叫大姐。)现在也不操啥心,国家每年补助一两万,也够过了,孩子们还给一点,都花不完。就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也没办法。过年,我叫老二回来,他兄弟三个商议商议,明年俺老俩口是没办法烧吃了,看是轮着过,还是找人烧。”

父亲说:“那是,你俩都八九十了,也不放心,是该跟着孩子们。说实话,你这些儿子,孙子们也都孝心,没说的。”

“是的,他们是没话说,哪回回来都给钱,买吃的喝的,肉,菜,水果,饼子啥的,屋里都不断。还要给我换手机,我没要,要那弄啥,只要能讲话就行,旁也不会用。”

父亲笑着点头。

大舅接着说:“要我说啊,开年俺老俩口就去养老院,我都看好了,在方集,两万八一年,我出一万,剩下他弟兄三个平摊。那是一个外地人来办的,听说吃饭,洗衣裳不用操心,洗头,剃头,剪指甲都有人给弄好好的。”

“是吗?那服务挺好。”

“是啊,我就说上那去,孩子们都各有各的事,老二还在东北那么远,上他那住几个月,要是死那回不来咋弄?我不去。另一个呢,你大姐闲不住,成天在家锹和苕帚不离手,总想东扫扫,西铲铲。有时还要去菜园,拔拔草,浇浇菜,种个葱,栽个蒜。她跟我一样大,过两天就八十八啦,俺们去养老院,她也轻省一点。但是,孩子们不同意,不知道是觉着外界不好看,还是不放心。等过年再商议了。老弟,到时你可一定得来啊!”

这是家务事,父亲不便参与,憨笑着,“我没材没料的,来了也不中用。”

大舅板起脸,“这说的什么话,你还没材没料啊,这又是姑父,又是娘舅,得来!”

父亲不再推托,“好,我来!给一点参考意见。”

老人仿佛放了心。

临近中午,我们没有久坐。出门时,没想到,大舅的孙子送出一个红包,因为二宝第一次过来,老家规矩,孩子第一次进门,都要给红包。虽有预料,但仍为他们的朴实感动,我们偶尔来看望一下,略表心意,怎能又赚回个红包。经过一翻拉扯,终于把红包送回了大舅不再灵活的手中。

一个农民的晚年,最平实的一个暖冬心事。

图片发自简书App

365训练营第4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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