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芳水 【文字家园】

山的那边,是云。云的那边,是梦。
赵灵儿出生在青云山脚下一个叫“雾溪”的小山村。她有一双像山泉一样清澈的眼睛,和一颗不安于山的心。
她的家,是土墙瓦顶,屋后是一片竹林,风过时,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山神在低声吟唱。
灵儿从小就爱听奶奶讲故事,讲山外的世界,讲城里灯火通明的夜晚,讲那些能“把星星装进口袋”的科学家。
她听得入迷,眼里闪着光。
她问奶奶:“我也能去山外吗?”奶奶笑着摸摸她的头:“能啊,只要你肯努力读书,肯走那条出山的长弯路。”
于是,灵儿开始读书。她每天走十里山路去镇上的小学,脚上磨出血泡也不吭声。
她的书包是母亲用旧衣缝的,书是老师从城里捐来的旧书,但她视若珍宝。
她成绩优异,年年第一。
村里人都说:“赵家那丫头,是我们山里的金凤凰。”
可命运总爱捉弄人。
她十三岁那年,父亲在山里采药时摔下山崖,瘫痪在床。母亲一个人撑起整个家,家里再也供不起她读书。
那天夜里,灵儿躲在竹林里哭了一夜。她想过放弃,想过像村里其他女孩一样,早早嫁人,帮家里干活。
可她不甘心。
第二天,她去找了镇上的老校长。
老校长姓林,是个退休的城里教师,满头白发,眼神却温柔而坚定。
灵儿跪在他面前:“林爷爷,我想读书,我可以自己挣学费,求您让我继续上初中。”
林校长沉默良久,扶起她:“从明天开始,你来学校食堂帮帮忙,我替你交学费。”
从此,灵儿每天四点起床,先帮母亲喂猪做饭,再跑十里山路去学校,中午在食堂洗碗,晚上再帮老师批改低年级的作业。
她像一株在石缝中生长的小草,倔强而顽强。
中考那年,她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市重点高中。
然后新的困难又来了——市里生活成本高,她连在校的住宿费都交不起。
她一度想放弃,直到她收到一封匿名信:“灵儿,你千万别怕。你走的每一步,大山都在看着。继续飞吧,云会为你铺路。”
信里还夹着五百块钱。
她不知道是谁寄的,但她哭了很久。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林校长把自己退休金的一部分寄给她的。
高中三年,她更加拼命。她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全用在学习上。
她像一支箭,目标明确,心无旁骛。
高考那年,她以全省前十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主修环境科学。
她要回去,她要改变那座山。
大学四年,她参与多个山区生态改造项目,发表论文,申请专利。
毕业后,她放弃了外企高薪邀请,回到故乡青云山,带领团队开发可持续农业和生态旅游,帮助村民脱贫致富。
几年后,雾溪村成了当地远近闻名的“云上桃源”,而赵灵儿,也成了山里的传奇。
她站在山顶,望着曾经走过的那条蜿蜒山路,轻声说:
“山再高,也挡不住一颗想飞的心。”

初秋的燕园,风像一面澄澈的湖水,被高远的蓝天倾覆在人间。
赵灵儿拖着一只磨得发白的帆布箱,从南门石阶缓缓而上。
那一日,阳光恰好,银杏叶如万把小扇,为她扇来第一口大学的气息。
她抬头望见图书馆的飞檐——像大雁展翼,仿佛要驮着所有赤子的梦,飞往更辽阔的穹顶。
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心脏擂鼓:大山托举我抵达此处,我要把这片天空带回云间。
凌晨四点的自习室,灯光像一畦静水,漂着寥寥人影。
灵儿独坐一隅,墨发挽成松髻,指尖翻动《环境生态学》的纸页,沙沙作响,仿佛替竹林里的母亲轻唱摇篮曲。
实验课中,她第一次触碰电子显微镜。
镜头下的叶绿体宛若翡翠城池,光影流动,她忽然想起晨雾里山脚的梯田:那些稻叶,是否也藏着这样的碧城?
一念既生,科研的兴趣便像春泉,汩汩不竭。
GIS机房里,她对着斑斓的卫星影像勾勒故乡山脊;数据分析课上,她用代码描摹土地呼吸的曲线。
每一次点击“Run”,都像替远山按下重启键——她期待下一次回村,用新的语言讲述旧土。
大三那年,她获选赴南方湿地科研队。
返京当日,母亲电话那端传来山洪冲垮茶园的消息。
夜色像浓墨泼洒,她在宿舍阳台仰望灰黯的天,泪珠滚落,却砸不碎命运的硬壳。
她想起父亲瘫卧的床、母亲皲裂的手,忽然明白:读书的目的,从来不是逃离,而是缝补——用知识与勇气,缝合大地与家乡的裂痕。
当夜,她给导师写信:愿以“山村生态恢复”为毕设课题。
导师回一句话——“真正的科研,写在土地与人心。”
她默念三遍,心底燃起篝火。
毕业季的梧桐飞絮,像一场无声的饯别。
她婉拒城里高薪,背起测量仪与无人机,踏上返乡列车。
窗外山影倒退,她想起四年前的自己正向反方向奔跑,不由莞尔:命运画一个圆,圆心叫初心。
雾溪依旧,雾仍白,溪仍澈,但山体裸露的伤疤像灰色泪痕。
她踩着碎石,听见大地在疼痛中呻吟。
她俯身拾起一块风化的页岩,轻声道:“我回来了,带你痊愈。”
她准备石缝生花,可重建比想象更艰难。
村民都质疑她说:“你个女娃娃读了几本书,就能让石头开花?”
她但笑而不语,只在山腰搭一间竹棚,并夜宿其中。
暴雨夜,棚顶被掀,她浑身湿透却仍死死抱着数据采集器——因那是大地的病历,她不能丢。
她学着父亲旧日采药的路线,攀悬崖、钻老林,记录每一道裸岩的坡度与土质。
无人机俯拍,她对比四年前的卫星图,圈出最易崩塌的六条沟壑。
一个月后,她带着厚厚的报告去镇里申请“生态护坡”试点。
审批、筹资、施工,一路荆棘。
有人冷言:“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她却把工地当课堂,耐心教村民打锚杆、覆网膜、种狗牙根。
来年春雨,第一片新绿爬上灰坡,像温柔的绸带缠住山脊,质疑声才慢慢沉入泥土。
她梦想会茶香作翼。坡体稳住后,她领着合作社改造茶园。
按照大学所学的循环农业,她引入“茶—草—蜂”模式:茶树行间种白三叶草固氮,草花引蜜蜂驱虫,蜂产蜜又添收入。
初次收蜜那日,金色液体在阳光下晃荡,甜香弥漫,村民们咧嘴夸她笑说:“你这丫头,还真让石头开出糖来!”
她顺势打造当地特色“云上雾溪”品牌,帮乡亲们开网店、做直播。
夜里,她举着小补光灯,在竹林教大婶们念产品文案:“我们的茶,生在云里,眠在雾里,醒来在你杯里。”
村民们清脆笑声穿透竹叶,与山风合奏。
她渴望此处星河长明。
三年后,雾溪的森林覆盖率提高百分之三十,生态旅游试运营。
国庆长假,第一批游客抵达。孩子们沿溪放纸船,山外笑声与山里泉声交织。
灵儿倚在古樟旁,看父亲被母亲推来栈道,父亲脸上映着久违的霞色。
夜色降临,村口老戏台放映露天电影。幕布上,萤火虫与投影光点重叠,像撒了一把星子。
她想起燕园凌晨四点的灯,如今那盏灯被带回山里,挂在每一棵重新挺立的松杉上,照亮更多人的夜空。
当片尾曲响起时,她悄悄走到林边,对着黑黝黝的山峦轻声说:“大山,你曾托举我;如今,我能托举星光。”
风掠过,万木齐应,沙沙作响,像在回她一句——“愿我们互为星火,也互为长夜。”
又过两年,雾溪成功评为省级的“两山”实践基地。
高校实践队络绎而来,灵儿把母校的校徽别在自己编织的稻绳上,送给每一位队员:“请把这座云带回各自的天空,让它再落进更多土地。"
她依旧住在半山腰的小竹屋,在屋前开辟一畦花田,种满波斯菊与格桑。
秋日午后,她躺在花间看书,让云影在书页上游走,像未名湖的水纹。
她伸手遮一束光,指缝间漏下的,不是尘埃,而是无数奔跑的脚印——从山村到都市,从实验室到坡地,从一个人的梦,到一群人的歌。
她轻轻阖上书,笑靥像山涧最清澈的那朵莲花般的涟漪。
——“云间有灵,星火长明;此心归处,便是苍生。”

2025.11.03早随写于温哥华
图片来源:随手拍拍身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