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昏沈沈地,雙眼緊緊閉著,眼珠不停地在轉動。兩手緊握住被角,手指捏地通紅,手上血管被暴露出來。
她走進一片恍惚之中,月光溫柔,月色正好,將她的眉眼映得清晰。她帶著自己長長的影子,一步一步,趿拉著不合腳的鞋子,走在街上。街上無一絲煙火氣,唯她的腳步聲在長街迴盪。她有些驚慌,她望著左右兩邊已經打烊的店鋪,沒有了白熫燈的店鋪格外陰鬱,塑料人體模特站在門口直勾勾地盯著她,那沒有眼珠的眼睛似要滴出血來,張開的手指作出吞食的手勢,向她撲去。她總感覺會有個野鬼從鋪子裡衝出來,掐著她的脖子,把她拉進另一個世界。
她漸漸地走著,夜色愈發地深沉。路燈閃著顫巍巍的黃光,向四下擴散。遠處山峰匍匐於暗中,模糊了天地間的界限,也為自身平添了蒼茫。
當喧囂停止,寂靜像無法探測地深夜一般突然從四面八方襲來,她聽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在喊她的名字。她聽不清,她開始緊張起來,似乎四下數秒前停滯的一切開始流動起來,她慢慢的走著,忽然間蹲在地上,後背倚著牆角,她把自己放在一個死角裡,三面都是敵人。她縮成一團,雙手放在衣服兩邊不停地抖動著。手指動作如此猛烈,看上去就像兩頭正在追趕一只隱形獵物的灰色小野獸。
影影綽綽間,她看見一人向她走過來。那人步履蹣跚,是個老人,又像受了重創的年輕人。那人體型臃腫,影子也胖成一個園,那人向她逼近,她無法躲避,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走來,心跳剎那間劇烈跳動。
是梅子!她在心底大呼一聲。她不知梅子此番為何這般模樣,不復以往的靈活嬌俏。梅子慢慢地向她靠近,她活動了一下雙手,扶著牆壁站了起來。她靠著牆慢慢走著,走向梅子。
「梅子,你⋯」她輕聲問到,她不敢高聲,她害怕大聲會使梅子消失。
梅子面無表情地走到她面前。路燈黃光照著她的背,她看不清梅子的臉。梅子的身上,雙手沾滿了血,暗紅的,鮮紅的,陳舊的血跡凝在衣服上,與暗色衣服融在一起,新鮮的血卻不斷躺著,脖子上,袖子上,短褲上,地上到處都是。她見到這樣的梅子,忽然感覺渾身彷彿散了架,噁心的要命。
她不敢碰梅子,她難以抑制內心的噁心,她馬上就要吐出來。她同時卻也不敢動,看著梅子走進彷彿看著一隻巨大的涎著唾液的血蝸牛向她走來,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不規則的血黏液。
梅子逐漸走進她。她驚駭地看著梅子的臉,臉上佈滿傷痕血跡,額頭裂了縫,左眼已被血痂覆蓋,右眼紅腫且冒著鮮血。梅子引以為傲的高鼻樑已被打斷,嘴角殘留著唾液。她似乎將梅子衣服脫掉就能看見藏在衣服下的白骨。
梅子伸出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她被強迫看著梅子。梅子的臉逐漸扭曲,脖子被拉伸,彷彿處在一個異度空間裡,梅子的頭快速旋轉了一周,脖子絞了兩道褶,梅子對著她笑,梅子的牙齒全部消失,黑洞洞的口腔馬上就要把她吸進去。
梅子的身體開始四分五裂,似乎從梅子身體周圍出現一隻無形的手,從東南西北拉著梅子,梅子痛苦地笑著,臉頰扭曲,雙手死命地抓著她的肩膀,梅子的手指陷入她的肉裡。
她眼看著梅子四分五裂,身體的碎片向四面八方消失。
她猛地坐起。彼時天光未亮,世界處於一片朦朧。她拿起電話,按向那串熟悉的數字。
像記起了什麼似的,她把電話扔在一旁,頹然地倒在床上。
她想起來了,她全部想起來了。
梅子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