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的灰尘味,混杂着劣质洗涤剂的微弱香气,那是阿肆刚洗过的军训服散发出的。窗外,最后一点暮色被城市灯光吞噬,只留下浑浊的橘黄光晕涂抹在玻璃上。她探身,半个身子都埋进了床下那片幽暗的角落,指尖在积满灰尘的木板和散乱的杂物袋之间摸索。灰尘颗粒呛得她喉咙发痒。
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坚硬、棱角分明的轮廓。不是她熟悉的鞋盒或脸盆边缘那种温吞的弧度。她用力一拽,带出一阵更浓烈的、令人窒息的陈腐气味。
一本硬壳笔记本被拖了出来。深蓝色封皮早已黯淡斑驳,像是被遗忘的深海遗骸,表面结着厚厚的灰痂。阿肆皱着眉,用军训服的袖子狠狠擦了几下,封皮下才艰难地显露出几道褪色的烫金纹路,以及扉页上两个流畅而略显锋利的字迹——白凌。
白凌,应该是之前的学姐。她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好奇,翻开了扉页。
泛黄的纸页脆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带着一股子阴冷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开篇的文字艰深晦涩,带着古意,描绘着一个叫“灵岫”的缥缈仙山。阿肆皱着眉,指尖划过那些难以理解的词句,正琢磨着“罡风”、“灵脉”到底指代什么,视线刚落到下一页顶端“禁地”两个字上——
书页上那“禁地”二字陡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仿佛凝固的闪电被瞬间释放。阿肆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猛地向下一扯!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眼前一片刺目的白芒,紧接着是令人晕眩的黑暗。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移了位,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尖锐得像是要撕裂耳膜。
砰!
沉重的撞击感从背部传来,震得她眼冒金星,喉头泛起一股腥甜。冰冷、坚硬、硌人——身下绝不是宿舍柔软的床垫。彻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军训服渗进来,冻得她牙齿格格打颤。她挣扎着想睁开眼,浓得化不开的白雾却包裹着一切,带着湿冷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了冰渣。远处,有奇峰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勾勒出嶙峋怪异的剪影。
“何人在此!”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在浓雾中炸开,带着金石摩擦般的冷硬质感,瞬间刺穿了混沌。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利刃破空的锐响撕裂了沉滞的空气。
阿肆惊魂未定,本能地想撑起身子,手腕却被一股巨力猛地反拧到背后。那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骨头被捏得生疼。她痛哼一声,身体被粗暴地按跪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玉石地面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冰冷沉重的金属环“咔哒”一声锁住了她的双腕,寒意直透骨髓,激得她浑身一颤。锁链的另一端被猛地一扯,力道凶狠,勒得腕骨几乎要碎裂。她被迫抬起头,终于看清了钳制她的人。来人穿着样式古怪的墨色劲装,袖口和前襟绣着繁复的银色纹路,在浓雾中闪着冷光。一张年轻的脸绷得死紧,眼神锐利如鹰隼,里面翻腾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杀意。
“擅闯灵岫禁地,当诛!”那守卫弟子厉声呵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抵在阿肆的咽喉上。
锁链被粗暴地拖拽着,阿肆踉跄前行,如同待宰的羔羊。周围的浓雾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排开,露出脚下一条光滑如镜的玉石长阶,一直通往高处。寒气从脚底直往上钻,浸透四肢百骸。两侧是陡峭得令人目眩的绝壁,壁上凝结着厚厚的、永不消融的冰层,反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幽冷微光。空气稀薄得厉害,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刀刮过喉咙的刺痛感。这就是灵岫山?书中那个仙气缥缈又杀机四伏的地方?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紧她的心脏。
长阶的尽头,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平台悬于绝壁之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托在云端。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整块莹白玉石雕琢而成的莲座法台。法台之上,端坐一人。
阿肆被重重按跪在冰冷的玉石地上,锁链哗啦作响。她挣扎着抬起头,视线越过法台前缭绕的几缕淡薄如烟的灵气,撞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眸,清冽得如同冰封千载的寒潭,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目光落在阿肆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死物的漠然,瞬间冻结了周围本就稀薄的空气。法台上的女子一袭素白如雪的广袖长裙,衣袂无风自动,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光华。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住,几缕发丝垂落颊边,衬得肤色愈发冷白,近乎透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阿肆忘记了腕骨的剧痛,忘记了彻骨的寒意,忘记了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她张着嘴,一个名字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未经思考便冲口而出:
“学……学姐?”
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惊疑,在空旷寂静的法台上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玉座上的人,那冰雪雕琢般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涟漪。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极其细微地眯了一下。眼波流转间,那潭底的寒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凿开一丝裂隙,透出一点极淡、极锐利的光,如同冰层下骤然闪现的刀锋,精准地刺穿了阿肆所有的侥幸。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属于“学姐”的熟悉温度,只有一种久居云端、俯瞰尘埃的漠然,一种对蝼蚁妄言的无情审视。
空气彻底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彻骨的寒意不再仅仅来自身下的玉石和腕间的锁链,更来自那道俯视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近乎窒息的恐慌。
阿肆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咽下那声闯下大祸的称呼。学姐?不,不是!这冰冷的目光,这睥睨的姿态,这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分明是书中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视众生如草芥的灵岫之主,仙尊白凌!
那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舌根。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嘴唇哆嗦着,牙关紧咬,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锁链冰冷的触感死死勒进皮肉里,腕骨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挣扎是徒劳的,解释更是荒谬。她用力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如刀割过肺腑。
再抬起头时,她的视线只敢落在仙尊那素白无尘的裙裾边缘。嘴唇翕动了几次,才终于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在死寂中艰难地拼凑出两个字:
“仙……尊?”
二
“仙……尊?” 阿肆的声音细若蚊蚋,在空旷的法台上几乎被风声吞没。
玉座上的白凌仙子并未回应那声称呼。她只是微微倾身,素白的广袖滑落,露出一截冷玉般的手腕。指尖随意地搭在莲座的扶手上,目光却如实质的冰锥,刺向阶下狼狈的闯入者。
“汝从何来?” 声音清冷,无波无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敲在阿肆紧绷的神经上。
“我……” 阿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头像堵了团棉花。实话?听起来太像疯话。谎话?在这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她毫无底气。锁链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此刻的绝境。她心一横,豁出去了:
“我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一个没有仙法,只有……书和学校的地方。” 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让这荒谬的事实听起来可信一点,“我在宿舍——就是住的地方——床底下,找到了一本书。署名是……白凌。一个五年前毕业的学姐写的。”
法台之上,白凌仙子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阿肆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那本书讲的就是……灵岫山,讲的就是……您,白凌仙子。书里写了这里的云雾、禁地、守卫……还有您。”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点不可思议的飘忽,“我翻开书,看到‘禁地’两个字……然后,我就摔到这里来了。”
死寂。
只有山风穿过绝壁的呜咽。
白凌仙子端坐不动,周身的气息却骤然冷冽了几分,法台周围的薄雾仿佛瞬间凝结成冰晶。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阿肆惶恐的脸,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冰冷、审视,以及一丝被冒犯的、近乎荒谬的愠怒。
“荒谬。”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玉磬相击,清脆地斩断了阿肆的话头,也砸碎了她最后一点侥幸。白凌仙子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纯粹的嘲弄与否定。“一派胡言。什么书?什么学姐?本座生于灵岫,长于灵岫,岂是什么……书中杜撰之物?”
这斩钉截铁的否认,带着仙尊不容置疑的威仪,反而让阿肆心头巨震。这个世界如此真实,学姐的笔迹触手可及,而仙尊的威压更是让她灵魂都在战栗。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蝶?巨大的恍惚感攫住了她,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可是……” 阿肆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多的是迷茫,“在那个世界,我真的是你学妹啊!你写的书把我弄过来的,你好歹……好歹也罩着我吧?” 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的是属于那个“学姐学妹”世界的、带着点依赖和无赖的校园俚语。
“罩着你?” 白凌仙子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眼神变得更加古怪。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说着人话的猴子。法台周围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阿肆被那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完了,又说错话了。
白凌仙子沉默了。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闪过。她审视着阶下这个满身尘土、穿着怪异、语无伦次的少女。来历蹊跷,言语荒诞,却又……似乎牵扯着某种她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完全忽视的诡异联系。杀之?太简单,也抹不去这团迷雾。放之?更不可能。灵岫禁地,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片刻,那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既入灵岫,便守灵岫之规。念你初犯,且来历不明,暂留你性命。” 她目光扫过阿肆腕上的锁链,“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本座座下,做个洒扫弟子。”
“弟子?!” 阿肆猛地抬头,忘了恐惧,脱口而出,“不行不行!差辈了!” 在那个世界,她们可是平辈!虽然学姐是前辈,但“弟子”这身份,直接差出一座山去!她脑子一热,口不择言:“当弟子太……太生分了!要不……你当我姐?我当你妹?”
话一出口,连押着她的守卫弟子都倒抽一口冷气,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放肆!”
一声轻叱,并不如何响亮,却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阿肆脑海中炸开!一股无形的巨力轰然压下,阿肆只觉得双膝剧痛,“砰”地一声被狠狠按跪在地上,五体投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玉石上,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那恐怖的威压让她瞬间窒息,仿佛整个灵岫山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背上。锁链勒得手腕几乎要断掉。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好好好!” 阿肆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味,“弟子……遵命!谢仙尊……不杀之恩!” 她趴伏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再不敢有丝毫妄念。
法台之上,白凌仙子缓缓收回了那无形的威压。她看着阶下那个几乎蜷缩成一团的身影,眼神淡漠依旧,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幽光。
“带下去。净尘,安置在听竹轩外院。” 她不再看阿肆,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无波,仿佛刚才那雷霆一怒只是错觉。
“是!” 守卫弟子如蒙大赦,粗暴地拉起瘫软的阿肆,拖着她退下法台。锁链在玉石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渐渐消失在浓雾与长阶深处。
莲座之上,白凌仙子独坐。山风吹动她素白的衣袂,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莹白的扶手,目光投向翻涌的云海深处,若有所思。
三
听竹轩外院,只有竹影和冷风。阿肆握着比她人还高的竹扫帚,一下、一下,扫着永远扫不尽的落叶。没有金手指,没有预知剧情的能力,那本书她只看了个开头就穿了进来。学姐白凌写的到底是什么?是纯粹虚构的幻想,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记录?
几天下来,除了洒扫,便是对着云雾缭绕的绝壁发呆。仙尊白凌仿佛忘了她的存在。阿肆的心像被猫抓,终于逮住一个机会,拦住了给仙尊送灵泉水的、看起来比较沉稳的大弟子曲蔚。
“曲……曲师兄,”阿肆堆起讨好的笑,压低声音,“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能不能,请教一下仙尊她老人家……呃,我是说,仙尊她……高寿几何?生平如何?”
曲蔚眉头微皱,显然觉得这新来的洒扫弟子问题古怪又僭越,但看她眼神恳切,不似作伪,便也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敬畏:“仙尊道号‘寒玉’,乃天生地养的灵体,于这灵岫山中悟道,已修行千载有余。三百年前,涤荡北冥魔渊,功震三界,得蒙天帝敕封,永镇灵岫,守护此方天地灵脉。仙踪缥缈,非我等凡俗弟子可妄加揣测其生平。” 他顿了顿,严肃道,“莫要多问,安心做事。” 说完,便端着玉壶匆匆离去。
千年修道?涤荡魔渊?天帝敕封?永镇灵岫?
阿肆手里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呆立当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灵岫山的寒雾更刺骨。宿舍床板下那本落满灰尘的笔记本……那个据说毕业五年、在人间籍籍无名的学姐白凌……她写的,到底是天马行空的小说,还是……不为人知的纪实?!
“学姐……你到底是谁?” 阿肆喃喃自语,巨大的迷茫和错位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她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被粘在蛛网中央、彻底迷失了方向的蝶。
就在她心神震荡之际,灵岫山巅的云海骤然翻涌起来。
浓稠如墨的魔气翻滚着,带着硫磺与血腥的刺鼻气味,瞬间污染了清冷的空气。一个身影踏着翻涌的魔云,降临在莲座法台前的空旷之地。
来人一身玄黑战甲,甲片狰狞,边缘流淌着暗红的光泽,如同凝固的血液。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苍白的皮肤下隐隐有黑气流动,一双狭长的眼睛是纯粹的墨色,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灼热到近乎疯狂的战意,死死锁定在莲座之上那抹素白的身影。
“寒玉!” 平吾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却又奇异地穿透力十足,震得山壁嗡嗡作响,连阿肆耳膜都隐隐作痛,“三百年了!本君魔功大成,今日定要破你灵岫不败之名!” 他手中一柄缠绕着漆黑魔焰的巨剑遥遥指向白凌,那汹涌的战意几乎化为实质的火焰。
莲座之上,白凌仙子缓缓起身。面对滔天魔威,她神色依旧清冷如冰,只是周身那层无形的寒气瞬间暴涨,将迫近的魔气牢牢阻隔在外。素白广袖无风自动,一柄通体剔透、萦绕着细碎冰晶的长剑悄然出现在她手中。
“平吾,” 她的声音比灵岫山的寒玉更冷,“此地,非你撒野之所。”
“是不是,打过才知道!” 平吾狂笑一声,手中魔焰巨剑悍然劈下!一道撕裂空间的漆黑剑芒,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直斩莲台!
白凌身影不动,手中冰晶长剑只是轻轻一划。一道看似纤薄、却蕴含着极致寒意的冰蓝色剑罡迎了上去。
轰——!
恐怖的冲击波以肉眼可见的形态炸开!冰屑与魔焰四溅,坚硬无比的玉石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气浪翻滚,将远处躲在山石后偷看的阿肆掀了个趔趄,差点被飞溅的碎石砸中。她死死抱住旁边一根冰柱,才勉强稳住身形。
两大绝世强者瞬间战作一团。身影快得只留下残影,冰蓝与漆黑的流光在空中激烈碰撞、湮灭,每一次交击都引发山摇地动般的轰鸣。恐怖的威压让整个灵岫山的生灵都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阿肆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这可比电影特效震撼一万倍!然而,看着看着,她那双属于现代吃瓜群众的眼睛,却从魔君平吾那狂热的战意里,硬生生品出了点别的东西。
那双燃烧着战火的墨瞳深处,除了不死不休的执念,分明还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痴迷?每一次白凌那素白的身影惊鸿般掠过,那眼神就亮得吓人,连挥剑的轨迹都带着一种……展示的意味?这哪里是生死仇敌,这分明是……狂热粉丝见面会现场啊!
阿肆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巨大的荒谬感压过了恐惧。她看着魔君又一次被白凌仙子轻描淡写的一剑逼退,那家伙非但不恼,眼中痴迷的光反而更盛了,她实在没憋住,对着旁边的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小声吐槽:
“我去……学姐不愧是学姐,给自己编的剧本里,连迷弟都是魔王级别的……这排面……”
话音未落!
激战中的魔君平吾,那双燃烧着战意与痴迷的墨瞳,骤然转向阿肆藏身的方向!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阿肆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蝼蚁!安敢妄议本君!” 一声暴怒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阿肆耳边。平吾甚至没停下对白凌的攻击,只是空闲的左手屈指一弹!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漆黑魔气,如同离弦的毒箭,带着刺耳的尖啸,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射至阿肆面门!那魔气中蕴含的毁灭与污秽之力,让阿肆瞬间血液冻结,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发不出来,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冰蓝的屏障毫无征兆地在阿肆身前浮现,薄如蝉翼,却晶莹剔透,散发着亘古不化的寒意。
嗤——!
那道足以将阿肆瞬间汽化的恐怖魔气,狠狠撞在冰蓝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魔气疯狂侵蚀,冰屑飞溅,屏障剧烈震颤,光芒急速黯淡,眼看就要破碎!
就在屏障碎裂的前一瞬,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阿肆身前。白凌仙子背对着阿肆,单手维持着即将崩溃的屏障,另一只手中的冰晶长剑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将平吾紧随而至的狂暴攻击尽数挡下!
轰隆!
又是一次恐怖的碰撞。白凌护着阿肆,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向后滑退数步,足尖在玉石地面上犁出深深的痕迹。她脸色微微白了一瞬,随即恢复冰寒。
“平吾!” 白凌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怒意,如同冰河炸裂,“在我灵岫山动我的人,你想提前陨落吗?!”
平吾攻势一滞,看着被白凌牢牢护在身后的阿肆,又看看白凌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冰冷杀意,他眼中的狂怒和痴迷疯狂交织,最终化作一声不甘的咆哮:“好!好一个你的人!寒玉,今日暂且作罢!但你我之间,未完!” 他死死盯了白凌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骨髓,随即裹挟着漫天魔云,如来时一般,蛮横地撕裂空间,消失不见。
翻涌的魔气迅速散去,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山巅和刺鼻的硫磺味。
白凌仙子缓缓散去手中的冰剑和屏障。她转过身,冰冷的视线落在惊魂未定、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的阿肆身上。
“祸从口出。” 白凌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但那份冷意似乎比以往更甚,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严厉,“灵岫山不是你的市井之地,管好你的嘴。再有一次,无人能救你。”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委屈瞬间冲垮了阿肆紧绷的神经。看着眼前这张冰冷得不近人情、却又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脸,那个属于“学姐”的称呼再次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学姐!你至于吗?!我差点就……”
“住口!”
一声怒斥,比刚才面对魔君时更加冰冷,带着一种被冒犯的、近乎实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阿肆后面所有的话。白凌仙子的眼神锐利如冰锥,直刺阿肆眼底深处:“本座再说最后一次,这里没有你的‘学姐’。若再妄言,灵岫山规,绝不轻饶!”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子砸在玉石地上,清晰而沉重。
阿肆被那眼神看得一哆嗦,所有委屈和恐惧都被生生堵了回去。她低下头,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心里却有个声音在疯狂吐槽翻腾:
‘行行行!没有学姐!只有仙尊!您老仙尊瘾大,那就让您老过个够!’
白凌仙子不再看她,广袖一拂,转身走向那布满裂痕的莲座,只留下一个孤高冷绝的背影,和一句冰冷的命令:
“收拾干净。”
阿肆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石和冰屑,又看看自己那根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竹扫帚,认命地爬起来,默默地去拿工具。
四
“收拾干净”三个字,像三块冰坨子砸在阿肆心上。她握着扫帚,看着莲台四周散落的、大小不一的玉石碎块和凝结着魔气残渣的冰屑,只觉得眼前发黑。这工程量……靠她一个人扫到猴年马月?
阿肆心里那点属于现代人的叛逆小火苗又有点冒头:‘写书把自己写成高冷仙尊,还写个魔王迷弟来打架,打完架还要我打扫战场……’
她一边腹诽,一边认命地开始搬一块半人高的玉石。使出吃奶的劲儿,脸憋得通红,才勉强挪动了一点点。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决定硬着头皮去问问,她是仙尊啊,肯定一个仙法就复原了。
阿肆放下石头,蹑手蹑脚地走向莲台后方那扇通往白凌主殿的、雕着冰莲的厚重玉门。门虚掩着,透出一丝微光。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一推——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殿内陈设极其简洁,只有冰冷的玉案和几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奇异灵植。白凌仙子背对着门口,站在玉案前,素白的身影在幽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就在阿肆准备开口的瞬间,白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她猛地抬手捂住了嘴!
“咳……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阿肆清晰地看到,几缕刺目的猩红,顺着白凌指缝间蜿蜒淌下,滴落在冰冷无尘的玉石地面上,绽开几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阿肆瞬间僵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
吐血了?!
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白凌仙子明明看起来云淡风轻,甚至最后逼退了魔君……怎么会吐血?!阿肆脑子里瞬间闪过魔君那一道被白凌挡下的、差点要了她小命的魔气!是因为那个?为了救她,硬抗了魔君一击?!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学姐你不是给自己写了个无敌仙尊人设吗?怎么还带受伤吐血的?!阿肆看着那抹刺眼的红,看着白凌微微颤抖的、极力想稳住的身形,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震惊、愧疚和莫名心疼的情绪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原来……学姐好这口美强惨。
阿肆一步就跨了进去,“这有药吗, 我去帮你拿!”她目光在空旷冰冷的大殿里乱扫,试图找到类似药柜的东西。
白凌似乎没料到她会闯进来,猛地抬头。沾着血迹的唇紧抿着,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透明,那双冰寒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怒、疲惫,还有一丝被撞破脆弱的狼狈。她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阿肆被她眼中的寒意刺得一缩,但看到那唇边的血迹,勇气又莫名涌了上来:“我……我去拿药啊!药房在哪儿?”她一边说,一边慌乱地转身就要往外冲。
心神激荡加上动作太急,她左脚绊右脚,在光滑如镜的玉石门槛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砰!”
声音响亮。
阿肆只觉得鼻子一阵剧痛酸麻,眼前金星乱冒,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伸手一摸鼻子——满手鲜红。
这下好了,她也见红了。
剧痛、惊吓、委屈、还有对白凌伤势的担忧,各种情绪混在一起,阿肆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顶着流血的鼻子,眼泪混着鼻血糊了一脸,狼狈不堪地对着殿内那个同样苍白染血的身影,带着浓重的哭腔喊道:
“啊啊啊……我还是去叫曲师兄来吧!呜呜呜……” 说完,也顾不上擦脸,捂着鼻子,哭哭啼啼、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白凌仙子僵立在原地,唇边血迹未干,看着阿肆那副连滚带爬、鼻血眼泪糊了一脸的蠢样冲出去,听着那越来越远的、带着巨大委屈的哭声。
她看着地上阿肆摔跤时蹭到的一点鼻血痕迹,又低头看看自己掌心残余的猩红,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翻涌的气血压下,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门口,几不可闻地低叹了一句:
“……罢了。”
五
鼻子里塞着两团曲蔚师兄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散发着淡淡药草味的软布,阿肆顶着通红的鼻头,继续和那堆仿佛永远扫不完的碎石冰屑搏斗。她一边费力地用簸箕铲起一块尖锐的玉石碎片,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刷弹幕:
‘学姐啊。你写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搞笑?虐文?还是又虐又搞笑?千万别是虐文啊,我玻璃心受不了……’
就在她内心戏十足、鼻塞导致脑子也嗡嗡响的时候,灵岫山巅的云雾再次被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力量荡开。不同于魔君平吾的霸道蛮横,这次的气息清雅馥郁,带着百花齐放的蓬勃生机。两道身影翩然而至,落在刚刚修复了裂痕的莲台法台前。
为首的女子,云鬓高挽,容颜绝丽,身着繁花织锦的华美长裙,周身萦绕着温润的光晕,所踏之处,仿佛有虚幻的花瓣飘落——正是掌管三界花木的百花之神。而她身后半步,侍立着一个年轻男子。
阿肆的目光瞬间就被那男子吸引了。
墨色劲装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形,长发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束起,几缕碎发随意地垂落额前。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慵懒,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有种玩世不恭的痞帅感。尤其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小钩子。阿肆的颜控雷达瞬间“滴滴”狂响,连鼻塞都感觉好了点。
然而,那被阿肆内心命名为“迷心”的痞帅小帅哥,目光却根本没有落在她身上。从踏上灵岫山巅的那一刻起,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就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地、毫不掩饰地锁定了莲座之上那抹清冷素白的身影——白凌仙子。那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炽热倾慕,有强烈的探究,甚至……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侵略性的占有欲。
阿肆看看迷心那几乎要黏在白凌身上的目光,再偷偷瞄瞄莲台上依旧冰雕玉琢、八风不动的白凌仙子……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同醍醐灌顶般砸进她混乱的脑子!
玛丽苏!
绝对是玛丽苏!
魔界至尊是狂热迷弟!现在连花神座下最帅的弟子也拜倒在仙尊石榴裙下!学姐!你这给自己安排的剧本,是顶配玛丽苏啊!万人迷女主标配!稳了稳了!既然是玛丽苏,那肯定甜宠为主,虐点有限,安全!阿肆心里那块关于“虐文”的大石头,“哐当”一声落了地,甚至有点小兴奋,鼻塞都通气了。
她这边刚下完“玛丽苏没事了”的论断,那边花神已优雅地向着白凌仙子颔首致意,声音温婉:“寒玉仙尊,叨扰了。听闻前日魔君平吾来犯,仙尊无恙否?”
白凌仙子微微抬眸,声音清冷依旧:“有劳花神挂念,些许跳梁,不足为虑。”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迷心身上停留半分。
迷心脸上还是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甚至还对着白凌眨了眨眼,然而,就在他看似随意地垂下手的瞬间,阿肆眼尖地瞥见,他袖口似乎极快地闪过一抹极其微弱的、冰蓝色的流光,快得如同错觉。
几乎在同一时刻,灵岫山深处,那被重重禁制守护的方位,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充满愤怒与警示意味的剑鸣!那声音清越激昂,穿透云霄,带着撕裂空间的锋锐感,震得整个山巅都在嗡鸣!
白凌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莲座之上,只留下一道冰冷的残影和一句裹挟着滔天寒意的命令,响彻山巅:“速去禁地探查!”
花神又惊又怒,猛地看向自己那依旧带着痞笑的弟子。
随即迷心一闪而去,花神大喝一声,“孽障!”立刻掐诀追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如同疾风骤雨!
阿肆还保持着握着扫帚、塞着鼻子的呆滞姿势,脑子里刚刚建立的“玛丽苏安全屋”轰然倒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她看着瞬间人去楼空的莲台,听着远处那撕裂般的剑鸣和花神气急败坏的呵斥,感受着整个灵岫山瞬间被冰冷肃杀的结界笼罩……巨大的荒谬感和认知混乱再次将她淹没。
痞帅迷弟?深情凝望?
下一秒就偷了人家宝贝?!
花神还尴尬地要去追那个孽障?
阿肆张着嘴,鼻子里塞着的布团滑稽地随着她急促的呼吸翕动。她看着空荡荡的莲台,又看看禁地方向那冲天而起、尚未完全消散的冰蓝剑气,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学姐……” 阿肆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茫然和崩溃,在骤然死寂下来的山巅显得格外清晰,“你特么……到底写的什么玩意儿啊?!”
六
灵岫山的结界冰冷肃杀,阿肆的心也像被扔进了冰窖。迷心偷剑叛逃?这剧情走向也太野了吧!她蹲在角落里,一边机械地扫着最后一点碎冰渣,一边努力消化这爆炸性消息。
“学姐……你这写的不是玛丽苏,是大型崩坏现场吧?” 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鼻子里塞着的布团让她声音瓮声瓮气。
消息是曲蔚师兄带来的,脸色铁青得吓人。花神没能追上,那迷心不知用了什么邪法,竟带着流光剑直接遁入了魔气最为浓郁的北冥魔渊深处!
更让阿肆三观碎裂的消息还在后面。
没过几日,魔渊方向魔气冲天,一道嚣张跋扈的魔影裹挟着冰蓝色的流光,公然在灵岫山结界外挑衅。正是迷心!他周身魔气汹涌澎湃,比之前强横了何止十倍!他手中把玩的,赫然是灵岫山失窃的流光剑,冰蓝的剑光被魔气侵染,透着诡异。
曲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花神殿传来密讯……迷心那叛徒,将流光剑献给了魔君天奉吾!天奉吾大喜,赐予他一枚上古魔丹,助他修为暴涨,如今……已是魔界新晋的右护法!”
阿肆手里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目瞪口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
痞帅小帅哥……献剑投敌……嗑魔丹……当上魔界高管?!这剧本还能更离谱一点吗?!学姐你笔下的人物都这么有“上进心”的吗?!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就在魔气嚣张到顶点之时,灵岫山巅,那抹素白的身影再次出现。白凌仙子立于结界之内,脸色比上次更加苍白几分,但周身寒气凛冽如故,目光穿透结界,冰冷地锁定了魔云中的迷心。
“叛徒。”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魔啸,带着万载寒冰般的鄙夷。
结界外的迷心,看到白凌现身,那双曾炽热痴迷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扭曲的得意和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他上前一步,脸上带着邪气的笑容,声音刻意扬高,充满了炫耀和挑衅:
“寒玉!看到了吗?如今的我,已是魔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护法!修为通天!” 他贪婪的目光扫过白凌清冷绝艳的面容,语气变得狎昵而自以为是,“这才配得上你!只有我这样的力量,才配站在你身边!跟我走吧,寒玉!这清冷的灵岫山有什么好?跟我去魔渊,共享……”
“荒谬!”
白凌仙子直接打断了他令人作呕的宣言,声音如同九天玄冰砸落,带着极致的厌恶和不容置疑的否定。那两个字斩钉截铁,瞬间将迷心脸上那点自以为是的得意冻得粉碎。
结界内的阿肆,本来被这魔幻现实惊得魂飞天外,听到白凌这声冰冷决绝的“荒谬”,以及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她破碎的三观竟然又奇异地粘合回来一点点。
‘对对对!拒绝他!骂他!’ 阿肆内心疯狂点头,‘虽然剧情崩坏,但仙尊人设没崩!玛丽苏精髓还在!只要女主立场坚定,虐不到我!没事了没事了……’
她刚把这口气喘匀,甚至想为白凌的“人设稳定”点个赞——
灵岫山巅的苍穹,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不是魔气撕裂的那种狂暴,而是一种无声无息、却带着绝对秩序与规则的裂痕。裂痕之中,没有星光,没有云海,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声的“空无”。一个身影,从那片“空无”中缓缓踏出。
来人穿着最朴素的灰白色长袍,没有任何纹饰,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到。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星辰运转的轨迹,深邃得没有尽头,平静得如同亘古不变的法则本身。他周身没有任何迫人的威压,却让看到他的所有生灵,从灵魂深处升起一种面对绝对秩序的渺小与战栗——秩序神君。
他悬停在灵岫山结界之外,目光无视了叫嚣后遁走的迷心,如同扫描仪般,精准地落在了结界内、角落里的阿肆身上。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判定。
秩序神君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却如同天道纶音,每一个字都敲在三界法则的脉络上,震得人心神欲裂,“此异数,扰序乱常,为祸之源。吾亲临,执天道之刑,诛。”
“诛”字落下,并非杀气,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抹除”意志!阿肆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本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正被硬生生地从这个世界的基础法则中剥离!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彻头彻尾的、被整个宇宙否定的冰冷虚无感!比死亡更可怕!
什么玛丽苏!什么崩坏剧情!什么魔君迷弟!在“被天道抹除”这个终极危机面前,统统变成了可笑的背景板!
阿肆的脑子“轰”的一声彻底空白,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她像一只被天敌盯上的弱小动物,本能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带着哭腔,朝着莲台前那唯一能给她一丝渺茫安全感的素白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哭喊:
“白凌——!!救命啊——!!管管你书里的这帮疯子吧——!!!!”
尖叫声在死寂的灵岫山巅回荡,绝望又滑稽。
结界之外,秩序神君那毫无波澜的目光,终于因为这句石破天惊的哭喊,极其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缓缓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将视线从阿肆身上,移向了结界内、莲台前那抹清冷孤绝的素白身影——灵岫之主,白凌仙子。
七
这声石破天惊的哭嚎,带着荒谬绝伦的指控,竟真让秩序神君那古井无波的目光,极其罕见地波动了一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转向了结界内。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挡在了阿肆身前。白凌仙子甚至没有看阿肆一眼,只是面朝着那代表天道秩序的无上存在。她周身寒气瞬间暴涨到极致,灵岫山巅的云雾疯狂倒卷,脚下的玉石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手中那柄冰晶长剑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繁复、散发着亘古寒意的古老法印!
“神君!” 白凌的声音清冽依旧,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如同冰棱坠地,铿锵作响,“此人,乃我灵岫山因果。其存在,我以千年道心修为为质!她若真生异变,扰乱三界秩序,无需神君动手,我白凌,亲自引动灵岫地脉寒髓,将其形神俱灭,永镇山底,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纯粹至极、仿佛凝聚了万载玄冰本源的光华,从她结印的指尖冲天而起,直贯苍穹!那光华并非攻击,而是一道沉重无比的誓言契约,带着白凌仙子本源的气息,烙印在灵岫山灵脉与天道法则的交汇之处!千年道心修为为质,引动地脉寒髓为罚!这是赌上了她存在的根基!
秩序神君那毫无情绪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白凌的身影。他审视着那道冲天而起的本源契约光华,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绝对意志与沉重代价。天道法则无声地运转、衡量。
结界外,迷心庞大的魔影在秩序神君降临的瞬间就已悄然隐没,显然不愿直面这代表绝对秩序的存在。
时间仿佛凝固。
终于,秩序神君那平直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以道心为质,引地脉为罚……记住你今日之誓。” 他深深地看了白凌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灵魂,“此异数,归你灵岫。其祸,亦归你灵岫。”
灰白色的身影缓缓融入那片“空无”的裂痕,裂痕无声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那令人窒息的、被整个宇宙否定的恐怖压力,如潮水般退去。
阿肆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抬起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抹依旧挺拔、却似乎比刚才更加单薄几分的素白背影。那道冲天而起的本源契约光华仿佛还在她视网膜上残留。千年修为!形神俱灭!永镇山底!魂飞魄散!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混杂着后怕、感激和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什么玛丽苏崩坏,什么魔王迷弟,这一刻统统不重要了!
“啊啊啊……仙尊!大佬!你说罩我是真的啊!呜呜呜……太够意思了!从今以后!我阿肆生是你灵岫山的人!死是你灵岫山的鬼!大佬!以后我就跟你混了!呜呜呜……” 她语无伦次,把所有的恐惧和感激都宣泄了出来。
白凌仙子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她没说话。
阿肆坐在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心里疯狂祈祷:
‘学姐!不,仙尊大佬!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吐槽你剧情崩坏了!求求你了!大佬!笔给你!你行行好,后面能不能写点种田文啊?就是那种养养花、种种草的!千万别搞什么虐恋情深、天下大乱了!我真的受不了啊!心脏要炸了!’
也许是阿肆的祈祷起了作用,也许是秩序神君的威慑力足够强。接下来的日子,灵岫山意外地迎来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时光。
九天之上传来消息,明神亲率天兵,前往北冥魔渊边界镇压魔界的异动,魔渊方向那冲天的魔焰似乎收敛了不少。花神殿也送来了厚礼赔罪,并全力追捕叛徒迷心(虽然暂时没结果)。秩序神君更是再无踪影。
阿肆终于能安安心心、勤勤恳恳地……扫地了。听竹轩外院的落叶似乎也变少了些?她握着大扫帚,扫得格外卖力,仿佛要把之前的惊吓都扫出去。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来,暖洋洋的,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天,她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扫着地,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是大弟子曲蔚。他这次没端着东西,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阿肆笨拙却认真的动作,欲言又止。
阿肆停下动作,眨眨眼:“曲师兄?有事?”
曲蔚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几步,压低声音,眼神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好奇和一种……近乎敬畏的复杂情绪:“阿肆师妹……你之前说,在……在另一个世界,也有一个‘白凌’?”
“啊?哦,对!不知道几几届的学姐吧。” 阿肆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曲蔚显然对这个描述极其意外,眉头紧锁,“敢问……那位……在你们的世界,是何等存在?可是执掌一方?或是……修为通天?”
“噗……” 阿肆差点笑出声,看着曲蔚那严肃又困惑的表情,她努力憋住笑,“没有没有!就是个普通学生!跟我们一样,每天……嗯,就是上课啊,写作业啊,可能还参加点社团活动?顶多就是成绩好点。” 她尽量用曲蔚能理解的词汇描述。
“上……课?写……作业?” 曲蔚的表情彻底凝固了,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他想象着莲台上那位清冷绝尘、挥手间冰封千里、以千年道心与天道立誓的仙尊,在另一个世界,竟然会……坐在一个叫“教室”的地方,拿着笔……写“作业”?
这巨大的反差,彻底冲击了这位沉稳大弟子的认知。他呆立当场,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看阿肆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个满嘴跑火车的疯子,又带着一种世界观崩塌的茫然。
阿肆看着曲蔚那副“CPU过载”的模样,无奈地耸耸肩,拿起扫帚继续干活:“唉,曲师兄,别想了,两个世界,没法比啦!”
八
日子在扫帚与落叶的摩擦声中滑过。阿肆努力扮演着“最忠心弟子”的角色,只是那日山道旁一闪而过的模糊杂役身影,总在她心里留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毛刺感。直到几天后,她在后山一处僻静的竹林清理落叶时。
“阿肆。”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点熟悉感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阿肆猛地回头。竹影下站着一个穿着灰扑扑杂役服饰的女子,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帽檐压得很低。但当那女子微微抬起下巴时,阿肆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斗笠下的那张脸,眉眼轮廓……竟与莲台上那位仙尊白凌,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冰雪雕琢的完美和疏离,多了些人间烟火气的苍白和疲惫,眼神也更灵动,带着一丝狡黠和急切。
“学……学姐?” 阿肆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不确定。
那女子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阿肆的手腕。触感温热而真实。“是我!白凌!你那个写小说的学姐!” 她语速极快,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嘘!小声点!别让守卫听见!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
“学姐?!” 阿肆脑子彻底懵了,看看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又下意识地望了望主殿的方向,“你……你不是在上面当仙尊吗?!”
“什么仙尊!” 学姐一脸哭笑不得,又带着点惊魂未定,“我跟你一样,因为书穿进来的!比你还早!摔得更惨!差点被当成奸细宰了!幸好我机灵,扮成最低等的杂役,找机会溜下山才保住小命!” 她喘了口气,眼神灼灼,“我听说山上又来了个穿书的,还闹得沸沸扬扬,就知道是你!只能冒险扮成送菜的混进来找你!”
信息量太大,阿肆感觉自己的CPU快烧了。
“你……你也是穿书的?那上面那个……”
“上面那个?呵!” 学姐冷笑一声,带着点咬牙切齿,“鬼知道她是什么!反正不是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听着,阿肆!我觉得穿越精髓就在灵岫山的禁地里!或者禁地里有通道!”
禁地!又是禁地!阿肆心头一跳,想起迷心偷剑,想起秩序神君的“诛”字,想起白凌仙尊以千年道心立下的重誓……那地方听着就像个超级火药桶!
“禁地?那里……” 阿肆刚想提醒那里多危险,学姐却猛地推了她一把。
“有人来了!我不能久留!记住我的话!禁地!下次送菜我再来找你!别跟任何人提起我!” 学姐语速飞快,说完便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拉低斗笠,转身钻入茂密的竹林深处,几个呼吸间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阿肆呆立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扫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两个白凌?一个高坐云端,冰冷强大;一个潜伏山下,自称学姐?到底谁是真的?或者说……都是真的?
这混乱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几天后,当她例行给主殿外的灵植浇水时,看着莲台方向那抹静坐的素白身影,阿肆终于忍不住,装作闲聊般,小心翼翼地开口:
“仙尊……弟子……弟子斗胆,想问问您写的……呃,不是,有没有见到过一本奇特的书?” 她紧张地观察着白凌的反应。
白凌仙子缓缓睁开眼,冰寒的目光落在阿肆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书?”
“就是……署名‘白凌’的那本,讲灵岫山的……” 阿肆硬着头皮说下去,“您……见过吗” 她不敢提“学姐”和“回去”。
白凌仙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困惑?又像是某种深藏的警惕?她沉默片刻,声音比平时更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否定:“荒谬。本座从未见过什么书。”
“啊?” 阿肆愣住了,脱口而出,“可是……可是那书明明……”
“此界之事,岂是凡俗笔墨可尽述?” 白凌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与威严,“你所言,皆为虚妄臆测。休要再提。” 她重新闭上眼,周身寒气微涨,明显是送客的姿态。
阿肆碰了一鼻子灰,讪讪退下。但白凌刚才那一瞬间的困惑和否认,却在她心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仙尊的反应……不像是装的?难道她真不知道这茬?
几天后,学姐果然又扮成送菜的杂役,在厨房后的小巷堵住了阿肆。阿肆迫不及待地把和仙尊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仙尊否认知道书的存在。
“她当然不会承认!” 学姐嗤笑一声,眼神却闪烁不定,“我告诉你,我穿过来的时候,那本书没写完!就写了个开头设定!什么魔君、什么迷心、什么秩序神君……我压根没写到那里!我连禁地具体有什么都没想好!” 她抓着阿肆的手臂,力道很大,“所以我想这世界在我停笔后自己‘长’出来的!”
没写完?世界自己“长”出来的?阿肆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可是……学姐,” 阿肆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迷茫和恐惧,“你……你不是五年前就毕业了吗?那本书……是在你毕业前写的?还是……”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称学姐的白凌,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如果学姐五年前就毕业离开了学校,那宿舍床板下那本落满五年灰尘的书……这个“学姐”……又是怎么在五年前写完开头、然后“现在”和她一样穿越过来的?
时间对不上!巨大的逻辑裂缝让阿肆浑身发冷。她死死盯着红绫的脸,试图找出破绽。
学姐似乎被问住了,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和躲闪,随即又强自镇定,语气急促:“这……这我怎么知道!穿越这种事本来就不讲道理!也许是时空错乱?也许那本书有古怪?现在纠结这个有什么用!重点是禁地!我们必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守卫弟子巡视的脚步声。红绫脸色一变,立刻松开阿肆,压低声音:“下次再说!记住!想办法靠近禁地外围!留心守卫换岗的时间!” 说完,她再次像幽灵一样,迅速消失在堆满菜筐的阴影里。
阿肆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混乱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上面那个仙尊白凌,却否认写书,拥有千年修为。
下面这个白凌,面貌相似,知道书的存在,却说书没写完,世界是“长”出来的,时间线诡异错乱。
禁地……似乎成了所有谜团和唯一归途的交汇点。
她抬头,望向主殿的方向。仙尊白凌依旧端坐莲台,清冷孤绝,仿佛亘古不变。阿肆的心却乱成一团麻。
学姐……你到底是谁?
仙尊……你又到底是不是她?
九
学姐的话像毒藤一样缠绕着阿肆。世界是“长”出来的?书没写完?时间线错乱?每一个字都让她对现实的认知根基摇摇欲坠。
“必须验证!”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阿肆混乱的脑子。下一次学姐偷偷溜进来碰头时,阿肆装作不经意地提起:
“学姐,你还记得咱们学校后门那家‘老王炒面’吗?老板那口音,贼逗,每次去他都说……”
“啊?炒面?” 学姐愣了一下,眼神飞快地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含糊道,“哦……记得记得,挺好吃的。”
阿肆的心沉了下去。老王炒面?那是她瞎编的!后门根本没有炒面摊!她不死心,又抛出另一个问题:“对了,你当年在学生会是哪个部门来着?宣传部还是……”
“呃……时间太久了,有点记不清了,” 学姐的眼神开始游移,语气也有些不自然,“大概是……学习部?” 她试图把话题拉回来,“阿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禁地……”
“学习部?” 阿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嘲讽和绝望,“学生会根本没有学习部!学姐!你告诉我,咱们学校的图书馆,是刷学生卡进门还是刷脸?!”
学姐彻底僵住了。她看着阿肆眼中那越来越盛的怀疑和冰冷,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阿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假的!这个学姐也是假的!她根本不是学姐!她是谁?书中世界自己“长”出来的一个拥有学姐面貌的NPC?还是另一个陷阱?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如果学姐是假的,那她自己呢?她会不会也是这本“自己生长”的、混乱疯狂的书里的一个角色?一个被设定好命运、自以为有自由意志的……纸片人?
“不!我不要!” 阿肆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她拒绝接受!她必须知道真相!必须找到那个“主角”!那个真正能掌控命运、或者至少是“作者”意志投射的存在!
一个疯狂到极点、带着自毁倾向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维。
**“究极爆炸法:除去学姐,白凌,最后是自己,谁死不了,谁就是主角!”**
既然分不清真假,那就用最极端的方式——毁灭来测试!主角光环不死定律!如果学姐死了,白凌死了,她阿肆还活着,那她就是主角!如果她们都死了,世界崩塌了,那她也解脱了!如果……有人没死……那答案就出来了!这念头疯狂又绝望,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阿肆猛地抬起头,看向学姐的眼神,不再是怀疑,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审视。学姐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阿肆?你……你怎么了?”
阿肆没回答。她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带着泪痕的笑容,转身就跑,朝着主殿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来人啊——!有奸细——!那个送菜的杂役是奸细——!她要害仙尊——!!”
尖利的声音划破了灵岫山的宁静!
学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滔天的恨意:“阿肆!你——!” 她转身就想逃,但已经迟了!
数道守卫弟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暗处闪现,瞬间将学姐团团围住!冰冷的剑锋锁定了她所有的退路!
阿肆站在不远处,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看着学姐被粗暴地扭住双臂押走,学姐回头死死盯着她的那一眼,充满了恨意,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很快,消息传来。仙尊白凌亲自审问了这个混入山中的“奸细”。出乎阿肆意料的是,白凌没有杀她。只是将她关押在了灵岫山最底层、守卫森严的寒冰地牢之中。
阿肆得知后,心头那点疯狂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仙尊为什么不杀?是心软?还是……她杀不了?因为学姐可能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主角”?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阿肆的眼神空洞,带着一种病态的偏执。她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外力,来测试仙尊白凌的“不死性”。北冥魔渊!只有他们攻破灵岫山,才能真正威胁到白凌的性命!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抖,既是恐惧也是兴奋。她开始偷偷留意守卫巡逻的间隙,寻找任何可以向外传递消息的可能。她甚至异想天开,想模仿学姐之前的方式溜下山。然而,就在她心神不宁、鬼鬼祟祟地在后山一处废弃阵基附近徘徊,试图寻找传说中的“传讯法阵”残留痕迹时——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将她笼罩。
阿肆猛地僵住,如同被冻僵的鱼。她缓缓转过身。
白凌仙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几步之外。素白的衣裙在幽暗的山影下仿佛散发着微光,那张冰雪雕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比寒冰地牢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至亲背叛的冰冷失望。
“你在此地,意欲何为?” 白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
阿肆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所有的疯狂念头在仙尊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她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 白凌向前逼近一步,那无形的威压让阿肆几乎跪倒在地。
巨大的压力下,阿肆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她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恐惧、疯狂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嘶声喊道:
“你为什么不杀了她?!还有你!你到底是谁?!你们都是假的吗?!我也是假的吗?!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测试!测试谁才是真正的主角!只有让魔君打进来!让你和他打!看谁死不了!我才能知道!我才能知道我是谁——!!”
她歇斯底里地喊出了那个疯狂到极致的“究极爆炸法”,喊出了她所有的恐惧、迷茫和绝望的挣扎。
空气死寂。
白凌仙子静静地听着她癫狂的嘶喊,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最初翻腾的怒意和失望,竟在阿肆那荒谬绝伦、逻辑崩坏的坦白中,一点点凝固、沉淀,最终化为一种纯粹的、难以理解的……荒谬感?
她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小弟子,看着那双被恐惧和混乱彻底吞噬的眼睛。千年修行,见过无数魔障心劫,却从未听过如此……离奇、如此……愚蠢的“测试”方法。
白凌沉默了许久。
终于,白凌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深的、仿佛面对不可理喻之物的疲惫与冰冷:
“……荒谬至极。”
她不再看阿肆,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广袖一挥,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
“看来,寒冰地牢的清净,更适合你理清你那‘主角’的头绪。带下去。”
两名守卫弟子无声地出现,一左一右架住了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阿肆。
阿肆没有挣扎,任由他们拖拽。她被拖向那通往山腹深处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通道。经过地牢入口时,旁边一间牢房的玄冰栅栏后,猛地扑过来一个身影!
正是学姐!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栅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双和阿肆印象中“学姐”相似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她死死盯着被拖过的阿肆,声音尖利得如同淬毒的刀子,在幽深的地牢里回荡:
“阿肆——!你活该!你这个疯子!叛徒!你活该被关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
那怨毒的诅咒如同冰锥,狠狠刺进阿肆麻木的心。她被守卫粗暴地推进另一间空置的寒冰牢房。厚重的玄冰门在身后“轰隆”一声关闭,隔绝了学姐的尖叫,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阿肆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黑暗。冰冷。死寂。
还有学姐那句“活该”,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她终于把自己作进了地狱。而那个关于“主角”的答案,依旧深埋在无边的黑暗与荒谬之中,遥不可及。
十
寒冰地牢的黑暗和死寂,是消磨意志的利器。起初,学姐的怨毒咒骂如同冰锥,日夜不停地刺向隔壁牢房的阿肆。阿肆蜷缩在角落,像一块失去生气的石头,不反驳,不回应,只是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那疯狂的“究极爆炸法”带来的不是答案,只有冰冷的绝望和深深的自我厌弃。
学姐的怒骂渐渐变得单调,最终在无休止的回音中,也染上了一丝疲惫和茫然。咒骂声越来越小,间隔越来越长。终于有一天,当学姐习惯性地扒着栅栏准备开骂时,隔壁牢房里传来一声微弱、沙哑的低语:
“如果……如果连你也不是‘学姐’……那……到底为什么?”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让学姐的动作僵住了。她满腔的怒火突然被一种更深邃的寒意取代。她一直坚信自己是唯一的穿越者,是那个“作者”,这个世界是她笔下(哪怕只写了个开头)的造物。阿肆的出现,仙尊的存在,都只是她故事里的角色。她恨阿肆的背叛,恨仙尊的囚禁,但从未真正怀疑过自己的“本质”。
可阿肆那句绝望的低语,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嚓一声撬开了她内心深处从未正视过的恐惧之门。如果……如果她也不是那个“唯一”呢?如果她的记忆,她的“作者”身份,也只是这个世界赋予她的设定呢?就像她编造不出“老王炒面”和“学习部”一样?
巨大的迷茫如同寒冰地牢的冷气,瞬间侵入了学姐的骨髓。她扒着栅栏的手无力地滑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倒在地。隔壁牢房传来压抑的叹气声。这一刻,隔阂依旧,恨意未消,但一种同病相怜的、对存在本身的恐惧,却悄然在两个囚徒之间弥漫开来。学姐没有再骂,只是抱着膝盖,望着牢房永恒的黑暗,第一次,真正地感到了恐惧。内心深处,那个疯狂的“究极爆炸法”,竟隐隐有了一丝荒谬的认同感——如果毁灭是验证存在的唯一方式……
与此同时,灵岫山巅,禁地深处。
白凌仙子独自立于一座由万年玄冰构筑的秘库之中。这里是灵岫山真正的核心,存放着宗门最古老、最禁忌的秘藏。空气中弥漫着亘古的寒意和沉寂的灵压。她并非为了流光剑(那已被迷心盗走),而是循着心中那一丝越来越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悸动而来。自阿肆那番荒谬绝伦的坦白后,某种潜藏的、仿佛来自世界本源的联系,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源头就在这禁地秘库的深处。
她的目光扫过一排排封印着强大法器或古老玉简的冰龛,最终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没有封印的光华,只有一个朴素得近乎简陋的玄冰匣子。匣子表面落满了厚厚的冰尘,显然已尘封无数岁月。
白凌指尖轻拂,冰尘簌簌落下。她打开匣盖。里面没有想象中毁天灭地的神器,也没有记载无上功法的玉简。只有一本书。
一本……材质奇特的书。
书页非帛非纸,触手冰凉柔韧,装订方式更是前所未见,书脊处用一种坚韧的透明丝线缝合。最诡异的是书页上的文字——密密麻麻,排列得整整齐齐,但……全是横着写的!而且那字形扭曲怪异,笔画简单却组合奇特,白凌竟一个也不认识!
这奇异的书卷,静静地躺在匣底,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幽光,仿佛在无声地呼唤着她。
白凌的心猛地一跳。阿肆的话,自称是白凌的人的指控,关于“书”的种种荒诞言语,瞬间在她脑海中翻腾。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轻轻触碰那冰凉的、横排的、无法辨识的文字。
就在指尖触及书页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流涌入她的脑海,并非具体的文字含义,而是一种模糊的指向——指向寒冰地牢的方向!指向那两个被她囚禁的、同样与“书”有着诡异联系的女子!
白凌瞳孔微缩。她合上玄冰匣,将其郑重地捧在手中。千年冰封的心湖,第一次因为一本无法阅读的奇书,掀起了滔天巨浪。答案,或许就在这书中,而解开它的钥匙……似乎与那两个“异数”同在。
厚重的玄冰牢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刺骨的寒气涌入甬道。
蜷缩在角落的阿肆和学姐同时抬起头,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眯起了眼。逆着光,她们看到那抹熟悉的、清冷孤绝的素白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朴素的玄冰匣子。
白凌仙子没有看她们,只是径直走到牢房中央的空地,将玄冰匣子放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指尖一点,匣盖无声滑开,露出了里面那本材质奇特、文字横排的奇书。
“此物,于禁地深处寻得。” 白凌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其上文字,本座不识。然……它似与尔等所言‘书’相关。” 她抬起冰寒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平等地看向两个囚徒,“此物,尔等可识得?可能解读?”
阿肆和学姐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凑近。当她们看清匣中之物时,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是它!” 阿肆失声叫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当初在宿舍找到的,就是这个样子的本子!”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
阿肆死死盯着那横排的、扭曲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文字,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这……这是简体字?!横排……还有……这是中文?!是中文啊!!” 她猛地抬头看向白凌,又看看学姐,巨大的荒谬感让她几乎晕厥。
白凌眉头紧锁:“中文?简体字?” 这些词汇对她而言如同天书。
学姐也凑近了细看,脸色越来越白,书真的出现了啊!!!!
阿肆顾不得那么多了,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猛地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巨大的恐惧,翻开了那本奇书冰冷的第一页!
书页泛着幽微的光。
映入三人眼帘的,是横排的、清晰无比的、她们都无比熟悉的简体中文:
>【第一章:床板下的秘密】
>大一女生阿肆在满是灰尘和洗涤剂味道的宿舍里,从床板下摸出了一本落满灰尘的硬壳笔记本。深蓝色的封皮早已黯淡斑驳,她擦去灰尘,看到了扉页上两个流畅而略显锋利的字迹——白凌。好奇心驱使她翻开了泛黄的书页……
阿肆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几乎停止。这……这是她穿越的开端!一字不差!
学姐也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滚圆:“这……这是我写的开头!可是……可是这……”
阿肆颤抖着手,飞快地往后翻。书页哗哗作响。
书中清晰地记载了她如何翻开书,看到“禁地”二字后穿越,摔在灵岫山,被守卫抓住,押到仙尊面前,脱口而出“学姐”……
记载了魔君平吾的挑战,迷心的出现、叛逃……
记载了秩序神君的抹杀威胁……
记载了学姐的出现,阿肆的怀疑,疯狂的“究极爆炸法”,背叛,囚禁……
记载了学姐的咒骂和两人在牢中的沉默与迷茫……
记载了……白凌进入禁地秘库,取出这本奇书……
记载了……她捧着书,来到寒冰地牢……
记载了……她打开匣子……
记载了……阿肆翻开书页……
文字,精准地描述到了当下这一刻!
描述着她们三人,此刻正围在这本奇书旁,阅读着描述她们此刻行为的文字!
阿肆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最新浮现的那一行墨迹上,仿佛还未干透:
>【……阿肆颤抖着手,飞快地往后翻。书页哗哗作响。她、学姐、还有白凌仙尊,三双眼睛都死死盯着书页上那不断浮现的、描述着她们当下行为的文字,巨大的荒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三人彻底淹没……】
“啊啊啊——!!!”
阿肆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她猛地将书扔了出去,仿佛那是什么噬人的毒物!她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眼神涣散,口中发出无意义的、破碎的嗬嗬声,如同陷入最深的梦魇,彻底魔障了!
“怎么会这样……” 学姐也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鬼,看着那本被扔在地上、兀自散发着幽光的奇书,再看向状若疯魔的阿肆和眉头紧锁、眼神深处同样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白凌仙尊,巨大的认知颠覆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我没写这些!我没写到这些!后面……后面都是它自己写的?!那……那我们……我们算什么?!”
白凌仙子沉默地站在原地。她看着地上那本自动书写的奇书,看着魔障崩溃的阿肆,看着世界观崩塌的红绫。这位千年修行、历经无数风浪的灵岫之主,此刻那冰封万载的心湖,也终于被这超越一切常理的荒谬现实,彻底击穿。
寒冰地牢中,只剩下阿肆崩溃的嘶鸣、红绫失魂的呢喃,以及那本静静躺在地上、书页上墨迹仍在无声流淌、忠实地记录着三人此刻无限迷惑与恐惧的……奇书。
时间、身份、真实、虚幻……一切坚固的基石,在这一刻,彻底化为齑粉。
阿肆的尖叫声在地牢冰冷的墙壁间回荡、衰减,最终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她蜷缩在地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目光却死死钉在那本被扔出去的奇书上。书页摊开着,幽光流淌,上面那行描述她们此刻恐惧的文字,墨迹仿佛还未干透,无声地嘲笑着她们的渺小与荒谬。
学姐瘫坐在一旁,眼神空洞,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念叨着“我没写……不是我……”。白凌仙子静立如冰雕,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
死寂。比寒冰更刺骨的死寂笼罩着三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阿肆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被磁石吸引,再次聚焦在摊开的书页上。她的目光越过那些描述当下混乱的文字,落回了最初几页——描述她发现笔记本的那一段。
>【大一女生阿肆在满是灰尘和洗涤剂味道的宿舍里,从床板下摸出了一本落满灰尘的硬壳笔记本。深蓝色的封皮早已黯淡斑驳,她擦去灰尘,看到了扉页上两个流畅而略显锋利的字迹——白凌。】
**扉页上……字迹……白凌……**
阿肆的呼吸猛地一滞!一个被她忽略的、至关重要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脑海!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同样失魂落魄的学姐,她指着地上那本材质奇特的奇书,“你看这本书!它没有签名!这就是不对的地方!”
学姐和白凌的目光同时投向地上的奇书。
巨大的矛盾如同冰冷的铁锤,再次砸在三人本已混乱不堪的认知上。
阿肆的脑子却在这一片混乱中,如同被高压电流击穿,瞬间产生了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冲到学姐面前,双手死死抓住栏杆,眼神灼热得吓人:
“签名!学姐!你的签名!还记得你当初签名的样子吗?就在这里!在这本书上!把它描出来!用你的笔迹!描出来!”
学姐看着阿肆眼中那近乎癫狂的光芒,下意识地抗拒。
“试一试!就试一试!” 阿肆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恳求,“这是唯一的线索了!红就当……就当是为了你自己!为了弄清楚你到底是谁!描出来!把你的名字,‘白凌’,按照你当初在宿舍签名的样子,描在扉页上!”
白凌仙子站在一旁,没有阻止。那双冰封的眼眸,此刻也紧紧锁定了学姐和阿肆,以及地上那本诡异的书。
红绫被阿肆眼中的绝望和恳求触动,也被自己内心那无边的迷茫驱使。她看着地上那本流淌着幽光的奇书,咬了咬牙:“好!我描!” 她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笔?她想起白凌仙子刚才打开玄冰匣是用手指点的……
红绫深吸一口气,伸出食指。她努力回忆着五年前(或者她认为的五年前),在那个普通的宿舍里,她怀着某种隐秘的兴奋和期待,在深蓝色笔记本扉页上签下自己名字时的感觉。流畅、略带锋芒、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她将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这是她在山下伪装时摸索出的粗浅法门),模仿着记忆中签名的轨迹,朝着扉页一处空白,缓缓地、认真地“描摹”下去——
指尖落下!
触感冰凉柔韧。
就在她的指尖,按照记忆中“白凌”二字的最后一笔,稳稳落下的刹那!
异变陡生!
学姐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灵魂!她那双原本充满了迷茫、怨恨和惊恐的眼睛,在千分之一秒内,骤然失去了所有属于“人”的情绪,变得空茫、深邃,仿佛容纳了无尽的时光与……了悟。
一个平静、通透、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又似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叹息声,从她口中幽幽响起,回荡在冰冷的地牢中:
“原来如此……我……非我……”
她的目光扫过状若疯魔的阿肆,扫过惊疑不定的白凌仙尊,最终落回自己刚刚“描摹”出的、那略显虚幻的“白凌”二字上,唇角勾起一丝既悲悯又释然的弧度。
“亦……是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学姐的身体,连同地上那本摊开的奇书,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却不灼人的柔和白光!那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充满了整个牢房!
阿肆和白凌下意识地抬手遮眼。
光芒一闪即逝,如同从未出现。
牢房内,空空荡荡。
学姐消失了。
那本奇书也消失了。
只留下地上阿肆和学姐方才挣扎的痕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檀香混合着旧书页的奇异气息。
仿佛学姐和那本书,从未在这里存在过。
阿肆和白凌僵立在原地,如同两尊被瞬间冻结的冰雕。
阿肆喃喃重复着红绫消失前的话,巨大的震撼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非我?她……她不是学姐?难道她只是……学姐当年写在书里的一缕……执念?” 这个解释似乎能勉强说得通学姐的记忆错乱和最终的了悟消散。那本奇书,或许是……承载了那缕执念的容器?当签名重现,执念便完成了某种循环,归于虚无?
“那……我呢?” 阿肆猛地转向白凌,声音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变调,眼神里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仙尊!如果学姐只是一缕被写进去的执念!那我是谁?!我是阿肆吗?!那个在宿舍里找到书的大一女生?还是……还是这本书里,从一开始就被设定好的角色?!”
她指着空无一物的地面,那里曾躺着那本记载了她一切、甚至预言了她行为的奇书。
“如果我是真实的!为什么这本书能写出我?能精确地写出我的一切,包括我还没做出来的想法?!”
“如果我是书里的角色!那……那本宿舍床下的书,那个‘学姐白凌’,又是谁写的?!我关于那个世界的记忆,又是哪里来的?!”
“到底……是那个毕业的学姐白凌,在五年前偶然写下了‘阿肆’这个名字,才导致我这个‘存在’出现?还是……我这个‘阿肆’,本质就是这本书里诞生的角色,连带着关于‘学姐’和‘宿舍’的记忆,都只是设定好的背景故事?!”
逻辑的怪圈如同冰冷的绞索,越收越紧,勒得阿肆几乎窒息。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困在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永远找不到起点和终点。
“不……不行……这样下去……我会疯的……我真的会疯的……” 阿肆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白凌仙子,那眼神里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你杀了我吧。”
白凌仙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冰寒的质感,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
“杀了我。” 阿肆重复道,语气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如果我是真实的,来自另一个世界,你杀不死我!我可能会回去!或者发生别的奇迹!如果我是这本书里的角色……那么,我的死亡,就是验证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验证我存在的本质!无论结果是什么……都比现在这样,永远活在‘我到底是不是我’的恐惧里强一万倍!”
她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白凌,张开双臂,脸上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惨笑:
“这是最快的验证方法。”
寒冰地牢内,死寂无声。
阿肆仰着头,闭着眼,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解脱。
白凌仙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放弃了一切挣扎、只求一个答案的渺小身影。那本应亘古冰封的心湖,此刻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混杂着荒谬、悲悯与一丝……同病相怜的无力感,彻底淹没。
她缓缓抬起了手。指尖,一缕足以冻结灵魂的冰蓝色寒芒,无声凝聚。
十一
白凌仙子的指尖,那缕足以冻结灵魂的冰蓝寒芒无声流转,映照着阿肆紧闭双眼、视死如归的脸庞。地牢的寒意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凝固了阿肆那颗在绝望边缘疯狂跳动的心。
然而,预想中的刺骨冰寒并未降临。
那缕冰蓝寒芒并未激射而出,反而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抚平,光芒渐敛,化作点点细碎晶莹的冰晶,如同初春微凉的雪屑,无声无息地飘落在阿肆的额头、发间、肩头。
一股清冽、平和、如同高山融雪汇入深潭的气息,随着冰晶的触碰,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沁入阿肆混乱焦灼的识海。并非抹杀,而是抚慰。是梳理那团乱麻般的思绪,是平息那即将焚毁一切的疯狂烈焰。
阿肆猛地睁开眼,对上了白凌仙子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那冰封万载的潭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生灭有常,执着是妄。” 白凌的声音清冽依旧,却不再冰冷,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沉静,“你问‘我是谁’,执着于‘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如同盲人索道,徒增烦恼。红绫是执念所化,消散于其源。那奇书自显玄机,亦归于虚无。它们的存在与消逝,本身便是这世界法则的一部分,何须强分彼此?”
她看着阿肆眼中依旧残留的迷茫,缓缓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孰真孰假?醒来者,便为真。此刻立于此处,呼吸寒冰之气,感受指尖冰冷,思索‘我是谁’的阿肆,便是此刻唯一的真实。至于这‘真实’源于何处?是彼世灵魂的坠落,还是此界法则的编织?重要吗?”
白凌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阿肆,望向地牢之外翻涌的云海:“灵岫山在此,本座在此,你亦在此。这便是‘在’。顺其‘在’,观其变,体其意。强求一个‘绝对真实’的答案,便是将自身囚于更深的牢笼,与那自毁何异?”
那冰晶带来的清冽气息,如同甘泉流淌过干涸龟裂的土地,浸润着阿肆濒临崩溃的心神。白凌的话语,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却像一把钥匙,松动了她死死攥住“真相”的、已然僵硬的手指。执着是妄……顺其‘在’……重要的不是源头,而是此刻的“在”……
疯狂的念头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疲惫却渐渐清明的沙滩。阿肆眼中的血丝慢慢褪去,身体也不再剧烈颤抖。她看着白凌,看着这位曾高不可攀、此刻却如同引路明灯般的仙尊,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感激、释然和淡淡酸楚的情绪涌上心头。没有答案,或许就是唯一的答案。
阿肆的声音平静了许多,带着一丝沙哑的哽咽,“好像……明白。”
白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广袖轻拂,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阿肆,带着她离开了这阴冷刺骨的寒冰地牢。
***
时光如灵岫山巅的流云,无声滑过。
阿肆依旧在听竹轩外院扫地。竹叶沙沙,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她握着那柄大扫帚,动作依旧有些笨拙,却不再带着之前的怨气或恐惧,反而有了一种奇异的专注和平静。
偶尔,她会抬头望向莲台方向。白凌仙子依旧端坐,清冷如故,但阿肆知道,在那冰封的外表下,同样经历过一场关于存在本身的巨大震荡。她们之间,隔着身份,隔着修为,隔着无法言说的起源之谜,却又有了一种奇特的、基于共同经历的微妙默契。阿肆不再执着于叫“学姐”,白凌也不再呵斥她“放肆”。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有时便能传递许多。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是那个世界流行的旋律,混杂着山间的风声。曲蔚师兄偶尔路过,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阿肆会对他笑笑,不再试图解释那个“写作业的白凌”。有些事,注定无法被理解。
她开始学着“顺其‘在’”。学习辨认山间的灵植(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除杂草),尝试理解守卫弟子们简单的吐纳法门(虽然毫无进展),甚至笨拙地向厨娘学习如何用灵泉蒸出带着清甜香气的“灵米饭”。生活似乎回归了一种奇异的、带着山间寒意的平淡。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被阿肆称为“现实”的世界。
大学宿舍,桌上的书还在静静地等着来人。
灰尘覆盖了它黯淡的封皮,也覆盖了扉页上那两个曾经流畅锋利的字迹——白凌。
无人触碰。
无人知晓。
一阵穿堂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溜进来,带着夏末的微燥,调皮地卷起了笔记本封底的一角。
封底的内页上,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出一行墨迹未干的、清晰无比的简体中文。字迹工整,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记录感:
>【……阿肆的心神在白凌的清心咒下归于平静。她不再执着于‘我是谁’的终极诘问,开始学着适应灵岫山的生活,在洒扫与山风中寻找内心的安宁。白凌依旧守护着灵脉,偶尔投来的目光平静而悠远。关于起源的谜团并未解开,但执念的消散与奇书的湮灭,让那循环的恐惧暂时隐没。她们的故事,如同灵岫山的云雾,依旧在未知的法则中静静流淌……】
在这段平静描述的末尾,空了一行。
紧接着,浮现出最后一行小字,如同一个不起眼的落款,又像一个打破次元壁的签名,一如你所看到的:
—— by deepsee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