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和他媳妇都是陕西人。
老王大约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短脖子上顶一个肉脑袋。不太规则的八字眉,小眼睛,大鼻头,厚嘴唇。整个人看上去宽胖、木讷、敦厚。他话不多,有一点结巴。
老王媳妇较瘦,二十四五岁,大约158左右的个头。笑起来弯弯的眼晴,薄薄的唇,嘴角弯上去像初三的月亮,很讨人喜欢。厂里的男人们都喜欢跟她开那种荤的污的玩笑,尤其富贵儿,偶尔从她身边经过时,都会冷不丁伸出他那干鸡爪似的手指捏捏或蹭蹭她的乳房。
老王见过好多次,但不生气,反而是笑嘻嘻地在旁边看他媳妇笑骂或追打富贵儿。大家伙儿都觉得这两口子挺好处。
厂里的女眷们沒事便拿老王媳妇的闲话磨牙,但对她却是恨不起来,因为女人们都觉得她两口子“欠点火”。沒必要跟“欠点火”的人计较。
老王干活可是把好手,吃苦耐劳,不偷奷耍滑,偶尔他媳妇也会去帮忙。
日子在工人们夜以继日的辛勤中悄悄地过着,又到了冬天。
这天,天阴沉沉地又湿又冷。上午十点来钟,住在老王隔壁的富贵儿媳妇蜂窝煤炉子灭了,她想从老王家炉子里借一块儿火煤,炉子没在外面,估计是搬家里去了。
富贵儿媳妇也是个爱开玩笑的主,她推不开老王的门就在外面说:“老王媳妇儿开开门,大白天的插着门,可是两人干好事儿哩?”里面没声音,富贵儿媳妇用力敲门,里面还是没回应。
“这俩家伙,大白天插门儿,就算老王上夜班睡觉,他媳妇儿也该做饭了吧?”富贵儿媳妇边进门边跟富贵儿叨叨。
富贵儿好奇心大发,他倒要看看“这俩货大白天插门儿在干嘛?”
他推了推,门果然插着。门上有一块玻璃早被取掉了,代之以一块布拦着。因为工人们经常会把蜂窝煤炉放进屋中取暖,怕太严实中煤气。
富贵儿悄悄地伸胳膊从里面拨开插销,猛地推门闯了进去。老王媳妇儿迎着门,半躺在床上。她的上衣撸到露出乳房,下面小裤头卡在脚踝处,眼睛半睁着,吓了富贵儿一大跳,可是她一动没动,似乎睡得很沉。老王在被窝里也沒动。地上放着洗完澡的水盆,旁边胡乱扔着老王上班穿的衣服。
富贵儿脑补着老王两口子睡前的情形,偷笑着跑回家,跟媳妇儿描述他看到的老王媳妇的样子。他媳妇儿也过去看了看,然后转身就出去跟其他人学说起来。
上厕所路过的大宝媳妇儿突然问:“他家炉子是不是在屋里?”“好像在哩,我本打算要跟她借火的,……”“我去看下……”没等富贵媳妇儿说完,大宝媳妇一个箭步冲进了老王的宿舍。几个闲人满嘴荤话,在后面开着玩笑。
“坏了,坏了,赶紧救人,他两口子中煤气了。”大宝媳妇煞白着脸跑出来。大家一下子慌乱起来。有的不相信,亲自跑进去看;有的到办公室去叫领导打电话;有的跑进车间叫人。
干活的男人们都停了机器陆续跑进来,老记首当其冲,掀开老王的被子,一股臊臭散发开来,原来老王赤条条展堂堂地躺在一堆大小便中,老记捂了一下鼻子,便招呼旁边呆看的人们,帮把手把老王抬出去。这边大宝也帮老王媳妇儿拉下上衣,提上小裤。大家扯腿拽胳膊,七手八脚地把两口子弄到了院里。
一张被子上并排躺着夫妻俩,身上又盖了一张,只露出来四只脚和两颗头,大家在周围看着,议论着。此时天气似乎更阴冷了。
小吕媳妇看着那对可怜的夫妻,眼泪直流,浑身筛糠似地抖着。虽然她平时几乎没有跟老王两口子说过话。
大约二十分钟,救护车来了,又是一顿折腾,然后厂长跟着也去了医院。
车间里的机器重又轰鸣起来,女人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胡乱地预测着老王两口子的生死。老记媳妇问大宝媳妇:“你咋知道是中煤气了?”
“我在保定打工时见过。一个小伙儿头一天刚从外地领回个媳妇,第二天就给中煤气死了。可惜了那姑娘,头发长生生的,长得也漂亮……”
由于大家都是常把炉子搬进家里,闻惯了煤臭味,也没人中过煤气,所以对这个并不是很清楚。
“哎呀,我听老记说老王是烧了厂里的无烟煤。”
“他咋知道滴?”
“你去看看他家炉子,里面烧的灰是白的。”
“肯定是天气冷,老王洗澡图暖和,放了几块。那家厮,火着起来可旺可旺了,这要是两口子都死了,还有俩孩子可咋办呀?可怜滴……”
“我看不死也够戗,原本就不灵泛,这下更完蛋。”
大家一下午都在等消息……
晚上厂长回来说老王两口子都救过来了,医生说幸亏发现的早。厂子又说他还得去其他厂子找老王家的亲戚、老乡去陪床。大家紧揪着的心终于舒展开来。
半个月后,两人出院回来了。老王瘦了一大圈儿,感觉两只眼晴大了许多,更木讷呆滞了,脖子也似乎长了一些。他媳妇却好像还胖了些。
富贵儿依旧逗她:“俺是你的救命恩人,准备咋谢俺呢?”
“你说咋谢就咋谢。”
“那叫俺摸摸妈妈……”
“来摸,”老王媳妇猛地上前一步,富贵儿猝不及防,往后一昂,差点摔倒,引得众人哈哈大笑。随后老王两口子也天真无邪地跟着笑了起来……